谷水,自崤山而出,至洛都西北。先人开千金堰,引谷水至五龙渠,绕洛城而行,至东南方注入洛水。渠宽不足五丈,绕城而过,补水阳渠,可供城内百姓取水之用,以经养都城。 这日,一艘小小的渔船划出城外。船上只一老叟撑着长篙,含着笑意看着船头坐着的小姑娘。小姑娘正手执木梭,埋头熟练地补着渔网。两人身着灰扑扑的粗麻短褐,身上有着不少的补丁,一看便是家境贫寒之人。 见日升当空,小姑娘抬头看了看天,转头对老叟说道:“阿翁,可下网了吗?”小姑娘脸上也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只一双杏仁大眼亮而有神。老叟呵呵笑着回答:“不急,再往河水前面一些,那里的鱼才多些。” 小姑娘用稚嫩的声音回道:“好勒!” 一老一小,一个撑船,一个坐在船头看着两岸的景致。 船向河上朔,经过屯田之地,见两岸农户挑河中水灌溉农田,来往不断。 小姑娘指着河岸,对老叟说道:“阿翁,你瞧,河水退了好多。” 老叟看着周围之景,对小姑娘说道:“入春雨少,立夏也无雨。田地都开裂了,苗不长啊。现今撑船也费力了,过些日子,这船只怕也撑不了了。” 小船沿着谷水进入洛城西边的丘陵地带。这一带因地形所致,地势起伏,低处便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庄子,被一座座高大的土坡分割开来。 一路上看到许多的庄子,周围不见田地,被高大的土墙围了起来。 一老一小选好了地方,老叟也走到船头,张罗着下网。 岸上恰有一个庄子,透过高大的院墙,可见里面错落着不少房舍。庄内人声喧哗,时而可听见刀枪碰撞的声音,汉子们的吆喝声,还有马匹踏过的声音。庄外沿河有一条马道,蜿蜒连接着附近的庄子。 飞尘溅起,马道上跑来数骑大马,上有黑色制服骑手,见着渔船,向船喊话:“何处小船,速速离开!私人庄舍,闯入者杀!” 老叟被吓了一跳,连忙收起网子,招呼着小姑娘,赶快撑船离开。 马上之人目送渔船离开,对其余人吩咐道:“怎还有渔船能入?派人把住下游河口,不得放入一船一人!窥探者杀!” “诺!” 南北通货行 梧桐换下了一身麻衣,打开屋门,却见一男子背靠着墙边而立,眼睛盯着院角的梧桐树。她高兴地呼喊一声“司南”,跳到男子身前,垫起脚看着男子的面容。 司南看起来清减了些,发上还有些尘土,只一双眼睛缱绻地看着梧桐。 梧桐用力抱住司南,喃喃道:“很想你。” 司南双手拥紧她,叹了口气,也道:“一样。” 两人紧紧相拥,没有言语,享受着别后重逢的亲昵。 片刻后,司南轻轻拍了拍梧桐的后背,悄声说道:“关叔在院外候着呢。” 梧桐脸红地推开司南,圆圆地杏眼瞪了他一眼,低头整理了衣着。 司南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拘谨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大家都已在议事厅了。关叔特地让我来请你。” 梧桐看了看院外,果真见着一块赭色绸缎露在门外,其身躲在门后。 她抬步走出院子,只见关文辉背对院子而立,抬头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云,还是在看云…… 梧桐清了清嗓子。关文辉立时转身,看了看梧桐,又看向梧桐身后,老脸也有些尴尬之色。 司南从院里走出,对关文辉说道:“关叔,大家还等着我们呢。” “对对!”关文辉憋出一个笑来,“小姐,甲一他们也回来了。” 梧桐点点头,挺起脊背,带着二人走向议事厅。 议事厅内人才济济,甲一和甲二的回归让大家分外亲切,互相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梧桐走入议事厅,众人起身行礼道:“家主。” 见到甲一、甲二,梧桐也很高兴,走上前拍着二人的肩头,笑着说:“回来就好。” 众人热络一番,各自落座。 梧桐首先问向司南三人:“近日洛都里的事,你们可知晓了?” 甲一回道:“关管事已告知我们了。方才,我们正在推研此事。” 梧桐颔首说道:“先说洛都之事。我与关管事探寻了谷水上游一带,发现那边的庄子有异。庄内无田地,用高墙围住,不时有巡视之人,见生人就驱离。且庄内的声音不像寻常的庄子,倒像屯兵之地。” 关二也补充道:“我与十九他们,化作樵夫猎户,寻着小路,摸到那边,也见着许多庄子,围着高墙。甚而有两个庄子把土坡围在其内,无法探视其中。不时有巡视的队伍路过,我等无法靠得太近。不过,有几处庄子,我潜上山坡,从树上眺望下去,可见里面至少有排屋数座,马厩粮仓校场一概俱全。粗摸算来,可容纳不下五百人。” “可算知了漕粮去处了”,关文辉捋着胡子,点头说道,“那一片庄子少说也有几十个,可养至少两万人。还不知往山里走,有没有这样的庄子?” “有”,司南看向关文辉,“邙山深处不仅有两个屯兵的庄子,还有一个营造坊和一个练丹之地。” “练丹?”众人都有些诧异。粮的事情刚有些明了,怎么又出来炼丹之事,什么丹? 司南见众人困惑之色,沉着地吐出三字:“五石散。” 关文辉叹了口气,说道:“先帝在时,命令禁止服用五石散。可风气已成,士族子弟间常私下聚众服食,一些官吏也嗜其成瘾,禁无可禁……你们不是去查五斗教之事,怎么探查到邙山里了?” 甲一为大家解惑道:“并、允一带的五斗教,只是借其名而已。信众所念为‘玄天圣女教’,由一个覆面女子带领,甚为神秘。赵王对此颇为容忍,如今那一带的信教者众多。属下们混入教众中,发现那些豪族富贾也入此教,不时参与教中仪式,期间,玄天圣女的手下向教众派发了这个,让他们服用。” 说罢,甲一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从中倒出粉末,洒在案上。 关文辉指着甲一案上的粉末,问道:“这是?” 甲一将瓷瓶递给旁边的关文辉,解释道:“这就是‘寒食散’,其实就是五石散,他们称其为‘临圣散’。” 关文辉看了一眼甲一,脸色凝重地接过瓷瓶,仔细打量。 梧桐手指敲着案面,脑里将眼前之事串联起来,嗤笑出声:“看来杨胡二族缺钱了。也是!养兵马可是烧钱的买卖!高傲的名流之士,竟也沦为‘台中三狗’、何宴之流了。赵王也得了其中之利,所以才放任邪教猖狂……也许,赵王还有其他的打算……这么多教徒,易于煽动……不,不仅是赵王,还有其他势力。” 关文辉惊呼道:“家主是指……” 梧桐点点头,吩咐千山:“速取安统十三年的大晋堪舆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