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的信,在五月二十这一天,递到了高俅手中,毕竟他才是圣上钦点的统兵之人,没有批评,也没有表扬,只是说江南的桃子熟了,圣上很多年没有吃过了,甚是想念其中滋味。言下之意,确是不言而喻了。 秋收前夕,便是桃子成熟之时,金陵的桃子,却是整个江南之中最甜的。 “不能再等了,在等,就要问罪了……”高俅将右相的信缓缓合上,重新放回去:“走,去宁缺那里……” 宁缺的大营之中,众人正在吃酒,高俅到了之后,被宁缺拉着喝起酒来,说是从宁山府带来的美酒,他定然是没有尝过的。 “老将军,此刻如何有心情饮酒?”高俅放下酒杯,却是无奈道。 宁缺却不以为意:“如何不能饮酒?现在不饮酒,难道要等打了仗再喝?这一仗,谁知道还能不能再喝上酒?” 高俅从袖中拿出右相的信来:“老将军,这是右相的信,将军一看便知。” 宁缺醉眼蒙松,打开来看了一眼:“这也没什么,放心好了,走走走,与我如厕。” 说着拉起高俅朝着一边走去,高俅皱着眉,却也执拗不过,宁缺年事已高,走起路来跌跌撞撞,高俅只好扶着他前去。 谁料走到偏僻处,宁缺忽的双目一瞪,一把抓住高俅的手臂:“此次攻城,我需要你的配合,我宁家军攻城,你率领其余兵马拖住城外的十五万人。” 高俅急忙道:“老将军吩咐,高俅一定尽心竭力。” “也不用如此,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此番平定方腊之功,还是高大人的,剩余的事情,我宁缺来做即可。”宁缺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高俅:“这是需要高大人做的,具体怎么做,也都写在上面了。” “老将军不必如此,需要我做什么,老将军吩咐就是了。”高俅接过信,上面写的乃是如何用不到十万兵马牵制那十五万外部兵马的方略。 宁缺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只有高大人能做,也只有高大人能做成。” “只要此战能胜,老将军要我做什么,都是义不容辞的。”高俅想了想,咬了咬牙道。 宁缺呵呵一笑道:“好” 旋即面色沉凝:“到时候高大人只需禀明圣上,老夫年事已高,此一战又身受重伤,怕是命不久矣,望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有生之年,宁家人不会走出宁山府一步,老夫的印信,到时候也会送到高大人府上,请代为转交圣上。” “老将军……”高俅面色大变,这是要让他做和事佬,一旦办不好,不仅他高俅此战毫无收获,甚至还有可能会累及左相。 宁缺拍了拍高俅的肩膀道:“高大人尽管放心,我也会极力配合高大人的,前两天有人向我传递情报,说高大人贪墨,一年前生辰纲被劫,为何高大人如此尽心竭力,乃是被小人利用,说高大人也参与其中……” 高俅面色煞白,但还不至于慌乱,皱眉道:“一派胡言,我身为京兆府尹,追查生辰纲一事乃是天经地义,为圣上分忧更是人臣本分,而且已经查出来,与山东的流匪有关系……” “诶,高大人误会了……”宁缺急忙阻止道:“我想着高大人一心为民,否则也不会来趟这趟浑水,直接将那告密之人一刀杀了,那所谓的罪证也当柴火烧了,高大人大可不必担心,当下我们是要拿下方腊,让陛下尝一尝金陵的桃子。” “不错不错,老将军一针见血,高某受教了。”高俅咬了咬牙,接过了那信封:“老将军放心,只要老将军一动,高某定不敢有半点怠慢,成败,就看老将军的了。” “呵呵,高大人也放心,打仗的事儿我在行,但是打完之后的事儿,还要拜托高人了。”宁缺呵呵一笑,说完,拉着高俅又去饮酒。 高俅哪还有心情喝酒?端了两杯便让人把他叫走,朝着大营而去了。 宁缺看着高俅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沉下了脸色,现在边关局势紧张,圣上既然要用高俅为统领,那足以说明这个京兆府尹不简单,他与左相李林甫打交道二十年,李林甫要用什么人,岂会这般简单? 高俅的过人之处他之前已经能够看出,特别是庐州一战,这样的战机,稍纵即逝。 一个小小的兵部,左相的、右相的、圣上的都到齐了,鱼龙混杂,而他也不愿在在这朝堂之上有什么牵连,特别是在那两个逆子开始兵谏之后,他不相信他能够拿到高俅贪墨、生辰纲的证据,兵谏的事情,高俅会不知道?这宁山府军,也并非都是铁板一块,毕竟是小十万的人马,酒后之言,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 如此一来,宁缺只能把宝压在高俅身上,以他的身份,固然是算不上与高俅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但现在他的把柄也在高俅身上,他赌的就是高俅既然已经攀上了左相,那便是前途无量,现在把该说的说明白,你我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死了,你高俅最少也是个残疾。 入到大帐之中,高俅方才松了口气,刚才的酒宴看上去觥筹交错,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这种事情他也干过,在洛阳干过,在这里也干过,所以这些事情他熟悉的很。 而宁缺想要什么,他心知肚明,那两个小崽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一个及其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即便是宁缺也不行。 他没有想到宁缺的到来,会给宁家军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宁元文和宁元武虽然是公子,宁家军也很支持他们两个,但宁缺才是宁家军真正的主心骨,当初想要看到的“父慈子孝”的一幕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出现,徐玄阶被杀,宁元文宁元武两个窝囊废也没了底气,将领全部倒向了宁缺一边,事情的发展随着宁缺的到来直接发生了转变。 良久,高俅才打开那封信,信有两页,第一页是兵力部署,高俅看了看,的确是另辟蹊径,不得不承认宁缺在排兵布阵上的天赋,的确是大夏朝首屈一指的,按照此法,牵扯十五万兵力不是问题,但是第二页的东西,却是令他大为观火。 三条贪墨的证据,甚至连举报人的姓名都赫然在列。 “来人……” “高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赵寅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周克志也摇了摇头:“这怎么知道,方才高大人去了一趟宁缺那儿,回来就这样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准备吧。”郑廖敏叹口气道:“看来,是一场硬仗喽……” “诶?谭将军呢?”赵寅忽然发现,谭禛并没有跟出来,旋即问道。 “高大人把他留下了,说是另有安排。” “有什么安排?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还放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