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三人浅谈。 廖恒自称是朝廷三甲进士,要到扬州去入仕任职。 姜云则侠肝义胆,励志要去沿海铲除祸患,为下百姓消灾。 宋澈心里盘算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水路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了,若是走陆路的话,有千里之遥。姜云武艺高强,廖恒亦是个聪明人,与他们结伴而行,是最恰当的选择。 估计其他两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乎三人便不谋而合,风雨同路。 次日一早。 睡得迷迷糊糊的宋澈被一阵“沙沙”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对面的廖恒也醒了过来。 “姜兄呢?” 篝火已熄灭,姜云不见了人影。 二人寻着声音找了出去。 见姜云在寺院一角,正用剑鞘不停地挖着土坑,他脚下还停着三具黄巾裹身的尸体。 宋澈与廖恒相视会意,各在檐下撇了根木板,上前帮着刨坑埋人。 “姜兄,你杀了他们,何故还要埋他们?”廖恒问道。 姜云道:“杀他们是因为他们生前有罪,埋他们是因为让入土为安。” 宋澈笑道:“你这人还怪好嘞。” 姜云却偏过头,缓缓一句:“最重要的,他们是官府的人,埋了毁尸灭迹。” 宋澈笑眼中添了几分赞许。 从昨夜简单闲谈,大致便知,姜云是个性格豪爽,不拘节之人,在他身上有典型的江湖侠气,武功高强,明白是非,单纯不失睿智,严谨不失可爱。这样的人,可以交朋友。 三人协力将尸体埋好。 清晨有雨,淅淅沥沥。 “你们……没有座驾么?”宋澈望向身旁二人,不仅没有座驾,似乎连雨具也没樱 廖恒苦涩道:“我本来有一匹马的,撒尿的时候忘记将绳拴牢,突然空一阵响雷,将它给吓跑了。” “人之所以会有两条腿,便是用来走路的。马能走的路,人也能走,又为何要骑马呢?” 姜云着,大步往寺庙外走去,他脚下那双牛皮靴子,早已磨秃噜了,看来他真的走了不少路。 “走吧陈兄,前方不远便有驿馆了,到了那儿咱再凑钱买辆车。” “也只好如此了。” 宋澈叹气跟上。 三人便这么一直走一直走。暴雨冲刷过后的道路,坑洼泥泞,姜云武艺高强,淌水如履平地,宋澈与廖恒可遭罪了,走了四五里,摔了七八跤,再名贵的锦衣绫罗,也变成了泥巴衣。 好不容易挨到了驿馆,谁料租辆马车便要十两银,且只到下一个驿站便要还车,马夫的价格还得另算。 宋澈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才凑足三两碎银,至于姜云,仅剩的几枚铜板也被他打了酒喝。 廖恒从包袱里摸出个干瘪的钱袋,挣扎了许久才取出一锭银子,叹道:“我的盘缠也不多,十两已是极限了。” “倒不如拿去整顿好的,吃饱喝足了好上路。”姜云伸手便要来夺。 廖恒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跟个金宝贝似的,“那可不行,此去扬州有千里之遥,若不省着点儿用,咱们日夜都将风餐露宿。” 宋澈倒是怀揣着五十万两飞钱,可大梁王朝的兑换机制极其单一,想花都花不出去。 一想到曾经挥金如土,万两金都不眨眨眼的自己,如今却为一辆马车犯了难处,宋澈心里便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但转念又一想,这不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么?财米油盐,生活拮据。 三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依靠宋澈三寸不烂之舌,以十三两银子的价格将驿馆里拉磨的驴子给买了下来,再套上两个轱辘一块木板,如此,一辆“敞篷车”便诞生了。 没出银子的姜云负责赶车,宋澈与廖恒则不客气地坐在了后头。三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摇摇晃晃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速度实在快不到哪儿去,但至少不用摔跟头了。 渐渐,雨势更大。 土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再厚的驴蹄也不知该从哪儿下脚。 三个男人,四五百斤重,可为难老驴了。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避雨——” “让开!让开!莫要挡道了!” “哒哒哒……” 见五六个身裹雨衣,头戴斗笠的刀客,扬鞭策马,在大雨中疾驰,践踏的泥水激起丈许高。 即便遇到驴车,他们也未减速,径直擦身而过,溅得三人满身是泥。 驴子也被快马所惊,趔趄了几步,将车轱辘顺利卡进了水沟里,车上的宋澈与廖恒抓不稳,齐齐从车上跌落,一个摔了个四仰八叉,一个摔了个狗啃泥。 姜云脚尖轻轻一点,踏着车辕安稳落在驴背上,他指着狼狈在地的宋澈与廖恒,笑得没心没肺:“哈哈哈……瞧,穿锦缎宝靴的,可不一定比我这个麻衣草鞋的普通人来得干净。” 宋澈啐了一口泥巴,跳起来冲那马队大骂:“扑街仔!急着投胎啊!我咒你们活不到明!” “唉,这下可如何是好?车轴好像被震断了,车怕是不能用了。”廖恒望着陷入泥坑中的板车叹气。 宋澈苦笑道:“至少咱们还有这头驴子。” “得没错,咱们觅个好去处,将这驴杀了,煮一锅香喷喷的驴rou汤,饱餐一顿如何?”姜云笑着提议。 宋澈与廖恒都没心情打趣,各自在路边拾起根木棍,杵着继续向前赶路。 蓑衣斗笠抵不住大雨侵袭,很快三人便被淋成了落汤鸡,穿着湿透聊衣裳与靴子,宋澈明显感觉到体温在下降,再这么走下去,肯定会生病的。 “哞!”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牛剑 宋澈回头,见那朦胧烟雨之中,一辆牛车正缓缓靠近,赶车的人同样戴着斗笠。 青牛烟雨蓑笠人,难道神仙下凡来? 待牛车靠近,也看得清了些,那赶车之人,个头儿并不高大,内衬一身布衣,将斗笠压得很低,瞧不清楚模样,他腰间别着一把镰刀。 牛车后盖着一块油布,透过边沿缝隙能瞧见一颗颗绿油油的大白菜。这是一辆拉材车。 “兄弟,我们的车路过坑洼时崩坏了,这大雨儿的,你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如何?”宋澈抹了抹脸上的水渍,笑着问。 牛车停下,那人沉默了稍许,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可不是兄弟,你们上来吧。” 声音很清脆,原来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