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衙役们风风火火,三两下便将何香莲父女给绑了起来! “冤枉!差爷我们冤枉呐!”何老头高声喊冤。 何香莲却失声大骂:“你们这些官家走狗,我父女沦落至今,都是你们逼的,我咒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哼,还敢辱骂公差,牢中由你们好受了,带走!”大胡子都头摆手,押着父女便要离开。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也就比流氓多了一身皮罢了! “慢着!”沈文君出声呵止,“这对父女来此献艺卖唱,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何来骗财一说?还有,他们又未曾指名道姓,造了什么谣,生了什么事?” “对啊对啊,不分青红皂白,岂能随便抓人……”有那么些个胆子的食客小声应和。 大胡子冷声道:“他们所犯何罪,官老爷自会定夺,还轮不到你们来指点。” “不讲理!”沈文君横身拦在店门口,“你们这些当差的,吃的是公粮,干的却是私事,不帮人家父女申冤惩恶便算了,反倒冠以罪名,滥抓无辜,杭州城还有王法么!” “呛!”大胡子都头拔出朴刀。 宋澈赶忙压住大胡子,暗中将一锭银子塞入其手中,低声道:“都头,贱内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习惯了,不懂得外头的人情世故,还望都头收刀,勿要一般见识。” 大胡子亦是见好就收,哼一声,收刀回鞘,“若不是见尔等穿着得体,我今日誓不罢休,回去将你女人教好些,在杭州城里,容易祸从口出!” 说罢,推开宋澈,押着何氏妇女走出客栈。 “太过分了!咱们下午去临安府告他们去!”沈文君气得满脸通红。 “官府不下命令,衙役岂敢抓人?”宋澈夹起一块醋鱼扔进沈文君碗里:“商不与官斗,吃饭吧。” 沈文君用筷子戳着鱼rou,发泄心中愤怒,她又昂起头问:“雅昭,夫君,你们说此事真与周家有关么?” 周雅昭低头吃着菜不作表态。 宋澈轻声道:“人在做,天在看,万事勿要冲动,公道自在人心。” 何香莲说,杀人者是牛二,即便是幕后主使买凶杀人,里头也有许多空子可钻,一面之词岂能说服公堂?更何况还是穷人的一面之词。 经此一闹,再好吃的饭菜也不觉得香了,草草吃了几口,三人便离了店。 好在杭州美景怡人,沿着西湖边走边赏,烦闷也在风中一扫而空。 三人在钱塘滩头下了车,沈文君与周雅昭脱去鞋袜,提着裙边儿踏浪嬉戏。 宋澈则站在一块礁石上,用望远镜打量四周——左手边是江南最大的海上贸易港口钱塘湾,右手边乃是灵隐山,半山腰坐落着灵隐书院,山顶上坐落着慈音寺。 港口船只来来往往,码头商旅熙熙攘攘,上下山烧香拜佛的香客,谈论风雅的儒士络绎不绝。 毫不夸张地说,钱塘湾一带,承载了杭州城大半经济。 可令人疑惑的是,如此重要的经济命脉,又逢海盗猖獗,为何只有三艘战船守卫港口? 杭州水师应是驻扎在几个洲头上,以拉起“岛链”方式维护整个海岸,可海盗向来神出鬼没,万一绕过防线,直接偷袭港口,岂不是很危险? 沿海一带还是少来得好。 “文君,小姨,我见海塘上有一栋高楼,修得巍峨雄伟,我们一起去那里游玩,以观沧海如何?”宋澈高声喊道。 沈文君与周雅昭捧着一大捧海螺,兴致冲冲地跑回,“那楼唤作‘临江阁’,乃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去年潮水大涌,将它给冲毁了,今年临安府加高了海塘堤坝,阁楼也被重新修缮,我们正打算去呢。” 临江阁有八层楼高,拔地二十丈,横跨十三丈,进深近十丈,檐角耸立,琉璃盖瓦,抵高阳东照,面沧澜大海。 进出楼阁者,多数身着儒袍,持折纸扇,头戴簪花,个个玉面郎君,聚会文人雅士。 “雅昭,我给你瞧个新鲜玩意儿,这叫做‘千里镜’,用它可看到三十倍远的景色,咱们上顶楼观望沧海去。”沈文君拉着周雅昭,迫不及待地望楼顶跑。 宋澈并未急着跟上去,而是绕着临江阁转了一圈,岂料偌大一座阁楼,竟连一个茅厕都没有,实在憋不住,便找了个无人处,对着墙壁一泄如注。 千年之后,他宋澈便是在临江阁下撒过尿的第一人。 “夫君!”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招呼。 宋澈昂头一瞧,不曾想顶楼上,沈文君正举着望远镜向下俯瞰,脸上一抹坏笑:“我都看见了哟!” 宋澈白眼一翻,不甘示弱向上喊:“你还吃过哩!” “啊?”沈文君抱着望远镜手足无措,羞得面红耳赤。一旁的周雅昭半面遮笑,也臊得满面桃花。 “嗤……小娘们儿,敢在我身上讨便宜。”宋澈抖了抖,提起裤子,转入楼阁。 临江阁大堂架空了两层,有四丈来高,顶部悬有数百只彩色纸鹤,如走过彩虹廊道一般,堂中除几根顶梁柱外,没有置办任何器具,十分空旷,雕花的栅格木窗全部敞开,可谓是八面来风。 大堂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甚至还可瞧见有人正在执笔书写。 堂中央设有一张案桌,摆着卷轴与若干墨宝,桌后坐了个年过五旬的老儒生。 “孔先生,快快给我拿一幅墨宝,昨夜我苦思冥想至三更,终于悟出了一篇名赋,定能为这临江阁作序!”一名中年儒士携风步入大堂,来到案桌前,扔下半两碎银。 老儒生折袖磨墨,待墨水浓稠,取一支笔与一幅画卷,笑着递给那儒士:“刘先生请。” 中年儒士执笔蘸墨,在壁上寻了处空隙,挂上白纸画卷,大手挥毫提序。 不少儒士前来围观,执着扇子指指点点,有点头赞赏,也有摇头否定。 “你冥思苦想了半夜,就写出这种文章么?前言不搭后语,胡乱堆砌词藻,简直狗屁不通!” “就是就是,这种文章还想为临江阁做序?” 显然否定之人比赞许更多。 中年儒士听不下去了,到最后连字都写得歪七八扭,骂了一句:“呱噪什么!若不是尔等吵闹,害我心烦意燥,我岂会落笔失误!” 中年儒士一把扯下白纸画卷撕成碎片,“容我回去再思再来!”归还了毛笔,掩面离开了临江阁。 而后,又来了几名儒士,也与先前那中年儒士一般,花钱买了画卷,想为阁楼赋序,但都不能受到大众认可。 宋澈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热闹,心想,这古代文人雅士,果然都是“孔乙己”,肚子没几瓶墨水,却又不愿脱下自己的儒袍长衫。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此句话,害人不浅呐! 宋澈走到案桌前,甩出十两银子,笑道:“先生,我要最大的画卷,最好的毛笔,赋最好的序,挂在最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