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宫之围被解后,郭靖忽然惊觉,急忙询问众道关于杨过的下落,但无一人应答, 宫内丘处机等人方才全心抵御强敌,更是不知,都问:“是谁的孩子?” 郭靖便将杨过的来历说清,并说明此次上山,正是要杨过拜入全真门下, 又把众道误己为敌、接连动手等情况说出,之后便是一番赔礼赎罪之举, 听得前因后果,掌教马钰道:“若非你及时来助,全真教不免一败涂地。大家都是自己人,赔罪、感谢的话,自不必提了。” 而一旁的丘处机早已剑眉竖起,待掌教师兄话音刚落,立即说道:“志敬主持外阵,敌友不分,当真无用。我正奇怪,外边有如此阵势,怎会转瞬间就被敌人攻破,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哼!原来是他调动北斗大阵去阻拦你,想必你带来的杨过也被他抓了去。” 听得杨过下落,郭靖问道:“那赵师兄人在何处?” 丘处机当即派人去寻,又呼叫两名弟子上来,询问为何误认郭靖为敌。 两名弟子神色惶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弟子说道:“守在山下的冯师弟、卫师弟传讯,说这...这位郭大侠在普光寺中拍击石碑,定...定是敌人。” 郭靖这才恍然,想不到一切误会全是由此而起,说道:“那可怪不得众位道兄。弟子在山下普光寺中,无意间在道长题诗的碑上重重拍了一掌,想是因此惹起众道友的误会。” 丘处机道:“原来如此,事情可也真凑巧。我们事先早已得知,今日来攻重阳宫的邪魔外道就是以拍击石碑为号。” 郭靖道:“这些人到底是谁?竟敢这么大胆?”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靖儿,我带你去看一件物事。”说着向马钰与王处一点点头,转身向山后走去。 郭靖跟在丘处机身后,只见他一路走向后山,脚步矫捷,精神不减当年。 山峰绝顶处,丘处机走到一块大石后,说道:“这里刻得有字。” 此时天色昏暗,大石背后更是漆黑一团, 郭靖伸手摸石,果觉石上有字,逐字摸去,原来是一首诗,诗云: “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 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 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 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 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 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 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 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 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他一面摸,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顺着笔划书写,忽然惊觉,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出来一般,不禁脱口而出:“用手指写的?” 丘处机道:“此事说来虽骇人听闻,但确是用手指写的!” 郭靖奇道:“难道世间当真是有神仙?” 丘处机道:“这首诗是两个人写的,这两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书写前八句之人,身世更是奇特,文武全才,超逸绝伦,虽非神仙,却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杰。” 郭靖大是仰慕,忙道:“这位前辈是谁?道长可否引见,得让弟子拜会。” 丘处机道:“我也从来没见过此人。你坐下罢,我跟你说一说今日之事的因缘。” 郭靖依言在石上坐下,望着山腰里的火光渐渐减弱,便听得一段陈年旧事。 当年全真祖师王重阳,初学文,再练武, 后因愤恨金兵入侵,便举义旗,抗金兵,在中原之地倒也建立了一番事业, 然而挡不住金兵势盛,随之接连战败,将士死伤殆尽,于是愤而出家,自称“活死人”,住在山中古墓,不肯出墓门一步,意思是虽生犹死,不与金贼共居于青天之下。 时隔多年,故人好友、同袍旧部纷纷来访,劝他出墓再起旗帜,可惜他心灰意冷,又觉无颜面对往日旧友,始终不肯出墓。 直到八年以后,一个生平劲敌来此,在墓门之外百般辱骂,七天七夜之后,他实在忍耐不住,出门与之相斗,哪想来人快意大笑,说道:“既已出墓,再不必回!” 王重阳恍然大悟,才知此人是出于好心,以计而激,令他出墓, 经此一事,二人化敌为友,同闯江湖。 而这生平劲敌却是一位绝世女侠, 二人容貌、品德、武功俱是相当,又因此解开误会,同闯江湖多年,任谁看来,都要称赞一句良缘绝配, 奈何这缘分一事,切不可强求。 女侠有意,祖师无心, 爱恨情仇,最是难料。 化敌为友,却是徒劳, 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可王重阳始终不肯下此重手,武斗不成,又改文斗,二人打赌,考验功力,也就是这以手指在石上刻字的由来, 女侠以计得胜,他一时不明,自以为是技不如人,当晚便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活死人墓附近,盖了一座小小道观,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匆匆数年而过,恰逢东邪黄药师来访终南,王重阳知其极富智计,说起此事,向其请教, 黄药师思虑良久,忽然笑道:“这门功夫我也会,只是眼下还未练成,一个月后再来施展。”说完大笑着下山而去。 一个月后,又上山来,二人一同来到刻字之石, 黄药师先是在石头上抚摸良久,右手突然伸出,双指并拢,果真在石头上写起字来,从“重阳起全真”写到“殿阁凌烟雾”,尽是恭维王重阳之话。 一旁的王重阳十分惊讶,心想:“黄药师的武功明明逊我一筹,怎地有如此指力?”,满腹疑团之下,突然试着对石头以指刺去,未曾想,竟也被他刺了一个孔。 黄药师见此,放声大笑,言道:“今有化石丹,可将石面软化,一炷香内,不致变硬。” 王重阳顿时哑然,非他功力不深,哪知此中尚有道理,想起昔日的赌约,一时之间,心中甚是不平, 但出家多年,道书也读得多了,终归是大彻大悟,知道一切都是缘法,后参透清净虚无的妙诣,苦心潜修,光大全真。 至此,这段陈年往事,就此潦草收场。 谈及此处,丘处机有感而发:“追本思源,若非没有那位女前辈一激,世间何来全真,我丘某也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在何处了。”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可还在世?” 丘处机摇头道:“这位女前辈当年行侠江湖,行踪不定,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除先师外,只怕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未告知。这位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功与性子,岂有不去之理?” 郭靖点头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前辈不收弟子,只一个随身丫鬟,两人苦守古墓十余年未出,那前辈一身武功也都传给了丫鬟。这丫鬟素不涉足江湖,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赤练仙子李莫愁。” 郭靖不禁大惊,道:“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来出身于此。” 丘处机见状,问道:“你见过她?” 郭靖道:“曾在江南遇到,此人武功果然了得。” 丘处机道:“可伤了她?” 郭靖摇头,“没有,只是她下手连杀数人,狠辣无比,比之当年的铜尸梅超风犹有过之。” “没伤她也好,否则多得一桩麻烦,她那姓龙的师妹......” 听到丘处机提起龙姓,郭靖一凛,道:“是那龙姓女子!” 丘处机当即脸色微变,急忙问道:“你也见过她了?可出了什么事?” 郭靖一脸茫然道:“弟子不曾见过,但是此次上山,众位师兄屡次说我是为龙姓女子而来,教我好生困惑。” “哈哈哈”丘处机大笑,见郭靖满面迷惘,解释道:“今日是那龙姓女子十八岁生辰。” 可只此一句,郭靖仍是不解何以酿成这等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