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审核完所有文书,杨明准备起身离去。 五日一休沐,工作四日,第五日就是洗沐日。 正在这时,杨琦走到门口。 “父亲。”杨明起身行礼。 父子都在侍中寺,虽说平时各自忙碌,但因为都住在台阁,有过不少夜话时间,反倒让他们关系亲近不少。 杨琦颔首,等杨明出来后一起往外走。 “回去多陪陪新妇,阿父当年就是太过专心政事,疏忽了你母亲,以至于她心气郁结,身体消瘦,后来生你之时多有危险,也是你幼时多病原因。”杨琦开口道。 “儿知道了。”杨明点头。 他对杨琦其实是很敬佩的,作为旁支,能做到侍中职位,基本上和主支的杨彪同一个级别,真的很不易。 要知道他的祖父,也就是杨琦的父亲杨统一生都未出仕,并未留下任何政治资源。 “还有……”杨琦说着忽然压低了一下声音,“早点给阿父生个孙子。” 杨明闻言愣了一下,接着不由伸手挠头。 穿越了,但好像又没穿越。 等二人出了皇宫,外面已经有仆人在等他们。 “父亲,要不去我府上先喝一些?”杨明开口道。 杨琦看着杨明,点了点头,让自己仆人先回去。 等到了府邸,杨明远远便望见王异站在门口等他。 “君舅。”王异看到杨琦恭敬作揖行礼。 杨琦笑着颔首,在知道王异为了杨明不惜当婢女的事情后,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对自己的这个儿媳刮目相看。 或者也有些羡慕,政治联姻下还能得到爱情,多么的难能可贵。 和王异打了个招呼,杨明便先和杨琦一起先去了后舍。 不一会儿,婢女为他们送上了酒菜。 两父子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算起来也有半年未曾如此。 酒过三巡,杨明望着杨琦道:“父亲,儿有一事有些犹豫。” 杨琦本来端起了酒杯,听到这放下下来,望着杨明。 杨明做事一向很果决,包括杀王甫、计除赵忠,基本上都是他带着身边的人往前。 今天有这样一问,说明他确实遇上为难之事。 “与家族有关?”杨琦开口问道。 杨明点了点头,知子莫若父,一直都未变。 杨琦并未继续说话,而是在等杨明的下文。 “儿欲以郑玄弟子自居。”杨明接着说道。 杨琦闻言一惊,杨明是郑玄弟子,与以郑玄弟子自居是两回事。 因为所谓拜师郑玄不过是挂个头衔,在日后的仕途中可以作为助力。 然而此时若是以郑玄弟子自居,那便是倾向古文经,会丧失诸多政治资源。 尤其是如今经学之争剑拔弩张,这很可能会为个人,甚至家族带来巨大麻烦。 他思索了一阵,开口问道:“是为了太学论经?” 杨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儿欲一统经学。” 杨琦闻言瞪大眼睛望向杨明,纵使他了解杨明,也还是惊讶于杨明说出的话。 不过他旋即又抚着长须若有所思。 许久,他重新望向杨明道:“你有几分把握?” “四五分。”杨明开口道。 “你要阿父如何做?”听到杨明的回答,杨琦眼神坚定道。 杨明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也许最开始杨琦的宠溺是因为他的“死而复生”,但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父子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 那种无条件的信任,是一如既往的。 “有一事我也需与你说,或许对你所谋有帮助。”待杨明说完,杨琦忽然开口道。 杨明疑惑地望向杨琦。 “侍中寺的那些雌鸡,是我等有意为之。”杨琦接着说道。 …… 屋中,王异在铜镜前画眉,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坐在这。 等化完后她又起身往门口探了探,看到杨明还未进来不由得有些失落。 小别胜新婚,夫妻多日未见,她自然是想杨明多陪陪她。 可是君舅来了,她自然没法打扰。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喊过来婢女让其出去看一眼。 不一会儿婢女回来禀报,说杨琦已经走了,但杨明还一个人坐在院中。 王异旋即起身往屋外走去,但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让婢女拿了件袍子来。 …… 院中,杨明思绪万千。 虽说他所要做的事情成功了结果是好的,但这个过程中杨琦,甚至整个杨氏都会背负巨大压力。 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有他的计划,也有青州的那些饥民,甚至还有未发生的那个黄巾起义。 这次如果他能阻止,然后把经学统一,把士人整合到一起,是不是会让黄巾起义程度减轻一些? 要知道人的忍耐力远比想象中要大,尤其是身处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 看看青州那些饥民,都到这种程度他们也仍未有反意。 历史之中,黄巾起义也是在刘宏卖官鬻爵,大兴土木以致上任都得交钱,逼得所有官员都去盘剥百姓之后,黄巾起义才爆发得如此迅猛。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袍子披到他身上,他回头看到是王异。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就像他们还是在不其山上时一样。 而且,此时的王异更加美艳动人。 他不由得握住了王异的手。 “夫君,无论你想做什么,阿一都支持你。”王异靠着杨明说道。 杨明闻言直接站起身,一把抱起王异往屋中走去。 杨琦说得很对,他要早些生子。 …… 翌日,杨明邀请了众多古文经弟子到家中作客,其中就包括像华歆这样刚入尚书台的郎官。 其间众人高谈阔论,杨明对小师叔华歆推崇至极。 又几日后的休沐日,杨明再次邀请众多古文经弟子。 这一次酒过三巡之后,他更是携醉意,邀请华歆一同乘车北登邙山。 在登顶之后,遥望远处奔腾的黄河水和夕阳时,他再次作下诗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并且他为这首诗取名为《与华歆酒后登邙山》。 继荀彧之后,杨明第二次赠诗,赠诗的对象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世家子弟。 一时间,华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名望。 相比于之前王融的那首诗,王之涣的这首诗句流传度实在高出太多,历史之中更是被誉为“五绝之首”。 因其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因其对仗押韵、朗朗上口;因其不同凡响、立意高远。 而且,他还是这个时代更容易为人接受的五言诗,这一夜时间就在雒阳传疯了。 当然伴随着更多的,还有与这首诗有关的更多信息也流传开来。 比如杨明是在与一众古文经弟子在府中高谈阔论之后登的邙山; 再比如杨明在席间以郑玄弟子自居,并大肆宣扬古文经; 又比如华歆的身份被掀开,他是马融与陈球的弟子,身份上而言更是杨明的师叔。 这一切的信息都很容易让人得出结论:出身弘农杨氏,如今贵为士人翘楚的杨明,在“师”与“族”之间选择了前者,他想致力弘扬古文经。 而就在翌日,结束了休沐回到侍中寺的杨明,又与其父杨琦在寺中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缘由,自然是杨明昨日的所作所为。 争吵中杨琦先是指责,然后是后悔,后悔不该让杨明前往东莱求学。 面对父亲的质疑,杨明则未有丝毫醒悟之意,并直言杨琦故步自封,不懂顺应大流,二人不欢而散。 翌日黄昏,邙山之上骤然间多了诸多士人。 他们或抚须沉吟,或举目眺望,或摇头晃脑,努力想憋出那么一两句来。 但最后憋了半天,憋到天黑,他们也未曾有任何诗句出来,只能悻悻下山。 结果这反而让《与华歆酒后登邙山》更为疯传。 甚至,传到了天子刘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