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獒吃人! 人命不如狗命! 此等荒谬事,千古未有。 更何况,做出这件事的是堂堂天子。 此事一出,登时传遍整个京华。 民议立时沸腾。 暴君! 亡国之兆! 种种非议甚嚣尘上。 江离的暴君之名也彻底坐实。 此前,他的暴君名声只是在朝堂上疯传,可是现在,已经传到了民间。 仅仅几日之内,京华重地当中,就开始流传一股妖风:传闻皇帝是地狱判官转世,他在阴曹地府误判生死簿,放十万八千恶鬼轮回道了人间。现在,他就是要杀生十万,以填补十八层地狱的亏空。 此传言一出,江离的暴虐之名算是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在世人眼中,他已成为地狱恶鬼的代名词。 平民提到他的年号,都要瑟瑟颤抖。 官吏上朝之前,都要痛哭流涕,与家人惜别。因为说不定哪一次上朝,就被皇帝给烧烤了,甚或喂狗了,就彻底回不来了! 民间、官场,无不骇于皇帝的暴戾。 以至于仅仅数日之间,皇庄方圆百里之内,所有驻民统统搬空。 就连驻守在此的禁军,也全部后撤五十里。 毕竟谁也不想变成狗粮。 就当诸多流言、妖风乱吹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民间物议之所、官场秘会之地,多了一批行为低调、诡谲之人。 而他们正是白起所秘密培养的斥候,专一收集民间、官场情报。 三日之后。 太华殿中。 白起躬身兀立在御座之下,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反应。 而江离端坐在御座之上,一目十行,扫视着手中的秘报。 “……暴君无道,天欲灭之……天要没其人,必先使其狂……” “……祈天降有德之人,灭此无德之君!” 凡此种种言论,多不胜数。 白起兀立在台阶之下,俯首低头,心脏狂跳。 面前的这位天子,其暴虐心狠,他早已经见识过了。 以秘报上的大逆之言。 以天子的毒辣手段。 不要说是杀人了,就算是灭其九族,他也绝对做的出来! 以当前这种境况,一旦大兴杀伐,至少要死上万人。 天子究竟是怎么做? 白起的心头突突狂跳,犹自猜测不透。 可是此时,江离非但没怒,嘴角反而扯出了一抹微笑。 白起悄悄抬头,扫了一眼。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一瞬,不禁浑身寒颤了一下。 江离幽幽开口,问道。 “白卿!” “这些言论在白玉京中,传播的有多广?又有多少人听过这样的言论?” 白起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是要闻者皆杀吗!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白起艰难吞咽了一口,应道。 “回陛下!” “此事已经疯传整个白玉京,男女妇孺几乎无人不知。” “陛下如果想要灭口,整个整个玉京城的人,都要斩尽杀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到最后,甚至带着一丝颤音。 在他的认知当中,这种事情江离绝对做得出来。 谁知江离不怒反笑。 “白卿!” “朕是暴君,不是嗜血厉鬼,对杀人没有瘾。” 此话一出,明显是早已经洞悉了他的思维。 白起浑身陡然一颤,身体微微向下伏了一下。 就听江离继续说道。 “发动你手下的斥候,将此事传遍九州八百县。”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就是个暴君!” 什么? 白起不禁愕然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江离一眼。 堂堂天子被人抹黑成了地狱恶鬼。 可是,皇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要助长妖风之势。 这种做法怎么看,都有点火上浇油的意思。 白起属实看不透其中的算计。 可是天子的心机、手段,他又早就领教过了,绝对不会做无用之功。 皇帝这么做,就必然有周密的计划。 只不过,自己还没有窥到其中的关键而已。 高高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江离,一瞬间,就洞悉了白起的想法。 就听他幽幽问道。 “白卿!你在思索我的真正用意?” 白起正想的出身,乍闻此话,蓦的一惊。 要知,帝皇心术鬼神不言。 揣测天子心机,那是不赦的死罪。 一念至此,白起轰然跪倒在地。 “臣不敢!” 他的声音大的连自己都吓了一条。 江离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徐徐解释道。 “无妨!” “你不是想知道其中真意吗,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人心敬畏,神鬼怕恶人。” “你要知道,当前境况之下,天子的威严其实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如果朕表现出仁慈贤君的模样,不但冠君侯会反,就连朝臣恐怕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朕唯有化身暴虐之君,让人人畏之如虎,才能真正掌控朝堂,压服人心。” “不然的话,你我君臣迟早要被那群jian佞撕成碎片!” 听到此,白起顿时恍然。 什么暴虐。 什么杀人不眨眼。 统统都是掩饰,做给外人看的。 杀人只不过是他的手段,而非爱好。 一念至此,白起对眼前这位天子更加钦佩。 “那陛下,接下来又该当如何?” 江离略一思忖,当即吩咐道。 “目下有两件事最要紧。” “其一,加紧对二百美姬的共产特训。” “其二,从此前特训的共产天团中,择优五十人,遣赴南越象郡,对集结于那里的私兵进行共产特训,务必打造出一支信仰纯粹、思想鉴定的营军。” “遵命!”白起躬身答应。 早在数月之前,他就阴养了近百名私兵。 这些人被隐匿在皇庄之中,以共产书为蓝本进行教化。 民主! 平权! 共富! 这是共产书的三大核心。 曾几何时,在白起的眼中,这些东西看似遥不可及。 可是,经过教化特训的那些私兵,对此却顶礼膜拜,奉为圭臬。 直到这个时候,白起才真正意识到,当今天子手书的这一册共产书,竟然能够将人净化至此,简直堪比妖术。 白起默默退去。 江离低头,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了手中秘报上。 他心中闪念着。 “这些东西,冠君侯的手上,是否也有一份。” 他所猜不错。 此时此刻。 西疆行营之中。 西风烈。 旌旗猎猎,被吹的噼啪作响。 中军大帐之中,肃穆萧瑟。 一股极度压抑的氛围弥漫在周围。 大帐之中。 一道屏风将大帐一分为二。 冠君侯犹如深藏的蜂王,隐匿在屏风之中。 军中幕僚长史缓缓诵读着飞鸽秘报。 “户部尚书百里苟秘报:陛下驱万余百姓至皇庄,以人为猎……死二百余” “兵部尚书楼之敬秘报:潜伏于京郊的密探一监十数人,悉数被烈獒吞杀!余者退出皇庄百里之外。” “司礼监秉笔太监赵高秘报:京中物议躁动,陛下暴君名声已经流传开来。此外,陛下得悉此事情之后,勃然大怒,正在酝酿更大的屠杀,以堵百姓悠悠之口。” …… 无数情报汇总在军帐之中。 冠君侯静静听着。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屏风后面忽然传来冷冽的声音。 “够了!” 冠君侯的声音仿佛一把快刀,从屏风后斩出,斩断了幕僚的奏报声。 长史戛然住口,畏惧地朝着屏风上望了一眼。 “侯爷!” “京中变故在即,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您的御令。”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屏风后面的人静静思索着,半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