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到淮西路途遥远,沿途有许多高山大岭,常有盗贼出没,一路上并不安宁。为了确保安全,李智云带了新军的一个团随行护驾。队伍中还有两辆马车,一辆马车上乘坐的是英姑,这丫头在楚王府呆烦了,总嚷着要随李智云出征。这次李智云的任务轻松,几乎相当于游山玩水,所以就把她带上了。另一辆马车上乘坐的是散骑常侍段确,他的头衔是副使,与李智云一起去菊潭慰劳朱粲。段确是位文官,不擅长骑马,只能坐马车。 马车里的人可以躲避毒辣的太阳,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队伍顶着烈日行军,士兵们汗流浃背,苦不堪言。李智云虽然骑马行军,不用走路,可身上那件轻薄的公子衫也被汗水湿透了。 这时候,刀疤脸驱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与李智云并辔而行,道:“王爷,天太热了,兄弟们也累了。前面有一座村庄,是不是让大家歇歇再走?”李智云取下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看了一下,道:“可以,不过不准进村子。村东有一片树林,就让兄弟们在树林里休息一个时辰。” “是!” 队伍走到树林旁边就解散了,士兵们纷纷走进林子里。这片林子很大,足以容纳几千人。林子里的树大多是树干笔直、树冠高大的杉树和杨树,人坐在树下,只觉凉风习习,甭提多舒服了。 累极了的士兵找一块地方,将背包解下来当枕头,倒地便睡,片刻就打起了呼噜。还有一些渴极了的士兵走出树林,来到一里外的小河旁,拿出随身携带的葫芦灌满了清冽的河水,对着葫芦嘴“咕噜咕噜”地喝个够,然后重新灌满水带回树林里,走到要好伙伴的身旁,推醒对方,让他喝水。同伴并不睁眼,接过葫芦喝个饱,递还葫芦后又睡着了。 正当新军士兵在这座无名村庄旁的树林里歇晌的时候,一百里外的晋阳城出大事了。此时此刻,偌大的晋阳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成千上万身穿铠甲、头盔上插着大雁羽毛的突厥士兵,手拿兵器横行在大街小巷。他们闯入老百姓的家里,见到财物就抢,见到年轻女子就抓。突厥士兵野蛮凶残,无法无天,他们遇到敢于反抗的老百姓,不是用矛戈捅死,就是用箭弩射杀,有时连孩子也不放过。原本好端端的一户人家,妻子被抢走,丈夫和孩子遭屠戮,瞬间家破人亡,其状惨不忍睹。 就这样,原先平静祥和的晋阳城,一时间鸡飞狗叫,哭声震天,简直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并州总管府,这座原本李元吉居住的府邸,如今换了主人。河东之战后,李世民任命李仲文为并州总管,所以,总管府现在的主人是李仲文。 李仲文正坐在厅堂的一张桌子前,仔细地翻阅着朝廷的公文,这时,司马刘德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当初,李元吉逃离晋阳时,欺骗刘德威,让他带领老弱残兵守城,多亏李智云派人给他送信,他才及时撤离,没有成为宋金刚的俘虏。刘德威虽然犯下不战弃城之罪,但事出有因,李渊并没有降罪于他,晋阳收复后仍让他官复原职。 刘德威一走进屋子,就大声叫嚷道:“大帅,不好了,突厥人到处抢掠财物和女人,把晋阳城闹得乌烟瘴气!” “什么?”李仲文一听,像被蝎子猛蜇了一下,屁股按了弹簧似的蹦了起来,“快,我们出去看看!” 两个人走出了厅堂,有几名将领站在院子里议论纷纷,显然也在谈论外面发生的事。他们看见李仲文和刘德威向门口走去,也跟在了后面。一行人出了总管府,来到前面的一条大街上。突厥人根本没有把汉人放在眼里,就是在并州总管府的前面,他们照样横行霸道,毫无顾忌。 李仲文看见前面有两名突厥士兵拖拽着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突然挣脱了士兵的手,转身就跑。突厥士兵并不追赶,一名士兵取下身背的弓箭,搭弓放箭,箭矢“嗖”的一声飞了过去,正中女子的后心。女子一头栽倒在地,口喷鲜血,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李仲文的眼睛红了,快步冲到那名突厥士兵跟前,抡起巴掌就是一耳光。那名士兵被打得晕头转向,站稳后,恼羞成怒,扔掉手里的劲弓,拔出弯刀就要砍李仲文。刘德威闪电似的冲了上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旁边的突厥士兵一见,纷纷拨出弯刀冲了上来。跟在李仲文身后的几名将领也拔出刀冲上去,与突厥士兵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李仲文的头脑冷静下来,连忙对己方的将领下令:“退后,都退后!”突厥士兵见对方退走了,这才收起了弯刀,转身走开了。 一行人回到总管府的院子里,刘德威道:“大帅,突厥人只有五千兵马,我们在城里有一万军队,一旦开战,咱们有把握消灭他们!”李仲文摇头道:“不行,皇上早已下诏,无论突厥人做什么,都不能与他们发生冲突。”旁边一名副将忍不住抱怨道:“皇上为什么要下这样的诏书?这不是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吗?!” “混帐!”李仲文瞪眼道,“连皇上的旨意都敢置喙?你想造反吗?” 见对方低下头不吱声了,李仲文这才放缓语气道:“皇上也是从大局着想,中原内乱,国力衰弱,咱们大唐根基不稳,无力与突厥对抗,除了忍让外还能怎么办?” 刘德威沉默了片刻,道:“那也不能任由突厥人这么胡闹下去,总得想个法子吧?”李仲文思考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去找俟利弗交涉。”俟利弗是突厥始毕可汗的弟弟,这支突厥军队就是他带来的。 刘德威皱眉道:“俟利弗蛮横无理,他纵兵抢劫,您现在去找他交涉,有用吗?”李仲文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两日后,李智云率领新军来到了晋阳城。他们一进城,就碰见了一支送丧的队伍,只见队伍中有人举着招魂幡,有人披麻戴孝,还有人哭哭啼啼,向空中抛洒的纸钱飘得满大街都是。他们走了没多远,又碰见了另一支抬棺的送丧队伍,刚走到十字路口,从南面又过来了一支。 这是怎么回事?李智云感到莫名其妙,他们进城走了不到一里地,竟然碰见了好几支出殡的队伍,今天难道是什么黑道凶日吗?不然人们干嘛集中办丧事?与他并辔而行的刀疤脸也是一脸疑惑,嘟囔道:“这晋阳城里的人怎么啦?连去见阎王爷都要挑日子,跑到一起凑热闹?” 骑马走在另一边的张正道:“王爷,城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你看那边,房子都烧了。”李智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路旁有许多房子都被烧毁了,只剩下一大片焦黑的残垣断壁。李智云心中充满了疑问,这晋阳城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遭了兵灾?不对呀,晋阳现在是后方,方圆几百里都没有敌军,怎么会遭到敌军的入侵呢? 李智云百思不得其解,便对几位手下道:“王宝强,你带新军去军营。张正,蔡虎,随我去总管府。”到了前面的岔路口,李智云带着两名属官离开了大队,驱马直奔并州总管府而去。 他们来到了总管府大门前,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栓马石上,然后走了进去。三人刚走进院子,就碰见了刘德威。刘德威一见李智云,惊讶万分,连忙上前抱拳道:“楚王殿下,您怎么来啦?” “哦,我去淮西办差路过此地,李总管在吗?” “在,在,王爷请。”刘德威说罢,将他请进了厅堂。 屋里的李仲文已经听到他们说话声了,连忙站起身迎到门口,抱拳行礼。李智云还礼后,双方分宾主坐下。李智云不待差役奉上香茗,便迫不及待地:“李总管,我们刚才进城时,走了不到一里地,就碰见了好几支送葬的队伍,还看见了许多被烧毁的房舍,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仲文苦着脸道:“王爷,晋阳城遭了横祸,突厥始毕可汗的弟弟俟利弗,以支援大唐为名,率领五千人马来到晋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杀了几百人,烧了上千间民宅,还抢走了三四千名妇女。” “什么?”李智云一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仲文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就在两天前。”一旁的刘德威补充道:“今天正好是死者出殡的日子,所以,王爷走了不到一里就碰见好几支送葬的队伍,这一点也不奇怪。” “五千人?”李智云想了想,“据我所知,晋阳城里咱们大唐的军队,好像不止这个数目吧?” “王爷所言不虚,”刘德威道,“晋阳城里我们有一万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