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之后,刘斗一行抵达了卧佛寺大门。 寺庙的大门斑驳破旧,院墙周围有大批身着魏军甲胄的辅兵持枪看守,严防死守。 所谓辅兵,就是给正规军运送粮草的辎重兵,因为训练有素的荆州兵被抽调到了前线,所以看押俘虏的重任就落在了这些辎辅兵身上,而他们身上的甲胄正是来自于这些俘虏。 参见刘都尉胡将军。 看到顶头上司刘瞻连夜到访,在此值守的校尉龚维急忙带着手下的两个军候上前施礼。 刘瞻一脸恭敬的介绍刘斗:这位是现任南郡太守刘升之,也是大王的嫡长子。 龚维等人由于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虽然听说了糜芳被革职软禁,汉中王嫡长子暂代太守的事情,但却无缘识荆。 今夜长公子大驾光临,自然是毕恭毕敬,齐刷刷的抱拳施礼:拜见长公子。 天寒地冻,诸位辛苦了。 刘斗作揖致谢,接着介绍于禁:这位是于文则将军,自今夜起,江陵城中的所有俘虏由他掌管,并挑选忠义之士助我军守城。尔等务必遵从于将军吩咐,对他做的事情不得阻拦干涉。 喏! 龚维等人立刻就明白了,于禁这是投降了。 刘斗又对刘瞻道:除了卧佛寺之外,城隍庙与江陵三大牢皆不得阻拦文则将军行事。 末将明白。 刘瞻抱拳领命,稍后瞻亲自送文则将军前往这些地方,并告知看押将士。 于禁感激不已,作揖致谢:多谢长公子信任,禁定当誓死相报,不负所托。 江陵城中可还有闲置场所? 刘斗揉了下被寒风吹的冰凉的脸颊,沉声吩咐,明日务必腾出一处闲置场所让文则将军屯兵。 不等刘瞻答话,旁边的胡班抢着道:城隍庙附近的原刺史府闲置多年,挤一挤的话,可以容纳三五千人。 刘斗这才想起在刘表担任荆州刺史之前,江陵一直是荆州的治所,只是后来才被刘表迁到了襄阳。 刘瞻补充道:因为王睿在府中吞金而死,此处被视为不祥之地,各部衙门都不愿意在那里办公,故此闲置。 于禁朗声大笑:市井流言,无稽之谈,禁便在此处驻军。 刘斗想要进入卧佛寺查看俘虏的近况,吩咐龚维道:打开寺门,吾与诸位将军入内巡视一番。 龚维即刻向看守的士卒讨来钥匙,亲自将门打开,恭请刘斗入内。 刘斗腰悬佩剑,身穿朱红色大氅,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 于禁胡班刘瞻等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周围,龚维带了五十名身着甲胄的辅兵持枪护卫,浩浩荡荡的进了卧佛寺。 寺内松柏森森,青石铺就的道路上有鳞次栉比的油灯燃起,照耀的寺内影影绰绰。 大部分僧舍内关押着二三十人不等的俘虏,俱都在身子底下铺垫着稻草,身上仅有单薄的被褥遮体。 虽然拥挤了一些,但屋外天寒地冻,人多了反而可以抵御寒风。 屋内黑灯瞎火,无所事事的俘虏大部分都沉沉睡去,只有一些未及弱冠的少年在暗夜中默默流泪,悄悄思念着远在北方的亲人。 听着屋内此起彼伏的鼾声,于禁惭愧不已,在心中默念:我于禁愧对诸位将士,某在此对天立誓,一定让尔等活下去。 众人连续探视了五六个屋舍,里面的情景大同小异,除了偶尔有人窃窃私语之外,绝大部分俘虏都在麻木的埋头大睡。 在穿过一排僧舍之后,众人来到了卧佛寺内的一座没有牌匾的大殿,龚维推门介绍道:这是卧佛寺的主殿,里面关押了八百多人。 相对于安静的僧舍,这座人满为患的大殿则热闹了许多,里面有人放声高歌,有人朗诵辞赋,有人吵架骂娘,更多的则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大殿内人满为患,唯恐发生踩踏事故,因此龚维命令在殿内放置了十盏青铜油灯。 虽然谈不上明亮,倒也照耀的人影绰绰,朦朦胧胧。 龚维箭步在前,双手推开大殿,顿时有一股难闻的sao臭味扑面而来,让刘斗忍不住抬袖掩鼻。 滚起来,长公子来探视你们了。 龚维手握剑柄,把正在殿门旁边酣睡的一名俘虏踹了起来,就他娘的知道睡,属猪的么? 龚维这一声叱喝下去,登时引来了无数目光。 龚校尉不得无礼。 唯恐引起于禁和俘虏的反感,刘斗急忙训斥了龚维一声,朝殿内俘虏拱了拱手,条件简陋,委屈诸位将士了。 被龚维的叱喝声惊扰,宏阔的大殿犹如被捅了的马蜂窝,乌泱泱的俘虏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诧异于全副披挂的荆州兵夜间所为何来? 于禁一脸愧疚的长揖到地,悲痛不已:诸位将士,我于文则对不起你们! 将军 一个壮汉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单膝跪倒在于禁面前,哽咽道,俺是你的亲兵营屯长丁阿大,原来将军尚在世间,真是太好了。 总算遇到了旧部,于禁高兴不已,急忙弯腰将丁阿大扶起:快快请起,你可知本将亲兵营的兄弟们现在何处? 关羽水淹七军之后,把整编俘虏的重任交给了参军赵累,命他打破魏军的组织框架,把将领和兵卒分开关押,以免生变。 赵累接了命令,与关兴率领四千荆州兵把将近三万俘虏从襄樊押解回江陵,并按照职位分别关押。 主将于禁被单独囚禁在关府私牢,军司马以上的将校则被集中关押在江陵一号大牢,共计有军司马八十六人,校尉四十五人,裨将牙门将偏将二十一人。 七军的主将除了庞德被斩之外,其他的路招冯楷侯钦等人更是每人一个囚室,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一步也休想迈出门槛。 赵累不仅把魏军的将领单独关押,还把七支人马混合囚禁,把平日里素不相识来自不同地方的俘虏关押在一起,这样就大大降低了哗变的风险。 可以说关押在江陵城里的三万俘虏风平浪静,犹如砧上鱼rou般任凭处置,赵累当记头功。 正是因为赵累的布置,这支被俘虏的魏军将不知兵在何处,兵不知将生死,甚至时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根本没心思哗变作乱。 这大殿里有百十个亲兵营的兄弟,其他人不知关押在何处。 丁阿大看到于禁全副披挂,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蜀军把将军释放了? 于禁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低声道:自今往后,吾为汉中王效力。 四十多天的囚禁生涯早就让这些俘虏的骨气荡然无存,什么为国捐躯,慷慨赴义,那都是不存在的,都是浮云! 每天能够填饱肚子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为谁效力,我等就为谁效力。 丁阿大非常有眼力的见风使舵,高声招呼同伴,亲兵营的兄弟快来拜见文则将军。 瞬间就有七八十人从四面八方涌到大殿门前,纷纷对着于禁抱拳作揖,乱糟糟的表明身份。 我是亲兵营的曹二蛋! 俺是赵光军候手下的什长。 小人蔡达,曾经为将军你扛过大旗 谁都能看的出来,只要被于禁挑选出来,就可以被从这臭烘烘猪圈一样的大殿里走出去。能否获得自由暂且不说,最起码可以填饱肚子,穿上棉衣。 丁阿大第一个认出了于禁,得了头彩,自觉身份都高人一等,耀武扬威的从站出来的俘虏里面揪出来几个,你们都是庞德的手下,滚出去! 几个想要浑水摸鱼的兵油子只能悻悻的返回原地,盘膝坐在稻草上,一脸羡慕嫉妒恨。 此刻,他们的心里甚至有点痛恨庞德,你他娘的逞什么英雄?自己丢了脑袋不说,害的几千兄弟在这里挨饿受苦! 刘斗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禁想要用谁,那是他的事情,不需要自己cao心。 只不过这些俘虏看起来面有菜色,一个个有气无力,显然长时间处在饥饿状态,那自己作为南郡太守,就该站出来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