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夜里,钟大吕和韩东君、胡松华在做长夜之饮,同样儿是在这个夜里。饭庄的掌柜计划着把计算着半年的盈余,跑船的渔夫担心着明天的天气。也是在这个夜里,有人悄悄的打开了城门,放一支人马进了城。一切,都是从这个晚上改变的,除了扑朔迷离的命运。 钟大吕几乎是在夫人的摇晃下才醒的,此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爷,快醒醒”!惊慌失措的眼神,六神无主的声音,以及丫鬟们苍白的脸,一张床,还有反应迟钝的钟大吕,这是这个屋子现在装着的所有东西。 钟大吕缓缓的坐起来,让丫鬟帮他穿好衣服,然后摆了摆手,其他人下去。 “发生兵变了,还是皇上下旨了”?他似乎早就料到事情的发展,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路远航父子进宫了”。说到这里,她泪流满面,她听到的消息远比这要精彩,但她知道,需要让他知道的,只有一句话。 “是啊,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人暗算”。他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这一刻开始,或者说是从德胜楼那一场,命运就已经注定下了。路远航知道,他也知道,只有韩东君、胡松华这样儿的人才会天真的认为,一切都结束了。 大雨之前还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钟大吕的轿子格外的显眼。他们像百鬼夜行之后,没来得及回家的孤鬼,匆匆忙忙的赶着路,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咯吱咯吱”的轿杆声。 轿子终于在朝门外停了下来,钟大吕颤巍巍的从轿子中下来,整了整衣冠,平复了一下心情,径直向大殿奔去。 原来的禁卫悉数更换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是路远航的儿子路明非,一个是他的女婿夏朝云。两个人按剑而立,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钟大吕也没功夫理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朝堂。整个儿大殿,死一般寂静,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是除了呼吸声之外,唯一的响声。尽管这声音足以引人注目,但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们就像庙里的泥胎,空有一副皮囊,却没有灵性。 金銮殿上,邱胜翃正襟危坐,样子和平常一样儿,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愤怒和忧虑,他的旁边,原来是大太监许志安站立的地方,站的却是顶盔掼甲的路远航。此刻,他正以极其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舞蹈山呼已毕,钟大吕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那些心如死灰的朝臣,又抬起头来,看着路远航,怒声斥道:“路远航,你拥兵自重,图危神器,不臣之心,由来已久。今日竟敢背叛朝廷,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罪吗”! 路远航冷哼一声,并不看他,而是转身面向邱胜翃:“陛下,钟大吕食国重禄,不思报效,反欲排除异己,独霸朝政,以危社稷。若非微臣有先见之明,必然遭其毒手,虽陛下亦将不免,此国之大贼,不可不严惩”。说着话,也不等邱胜翃裁处,向门外喊道:“人来,把钟大吕带下去”! 路明非立刻带了四个亲兵走进来,于众人面前,要托钟大吕。钟大吕看了看邱胜翃,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拨开亲兵的手,扬长而去。 “韩东君、胡松华、江钰源等,与钟大吕狼狈为jian,理应一并送由刑部”。夏朝云答应一声,把他们带下去了。 “陛下,首恶已除,其余人等理应从轻发落,微臣以为,可一概原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这个时候,他才退归臣位,但依然在众人之前,离邱胜翃只有几步的距离。 “依卿所奏”!邱胜翃说罢,站起身来,看向路远航,王爷,若无他事,朕要回宫了。 路远航蓄谋已久,今日做到这个份儿上,怎么肯就此罢手?只见他微微一笑,向邱胜翃道:“陛下且少待片时,呆会儿自见分晓”。 邱胜翃无奈,只得重新坐下来,心里却异常焦躁。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路明非跑进来,向路远航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路远航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然后说道:“内务府总管许志安,图谋造反已经被拿下了”。 这些人像赎罪一般低着头,谁也不说一句话。他们在等着看事态的发展,然后站在有利于自己的一方。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路远航见再无变化,才又奏道:“微臣闻人密报,知朝廷有变,不及上奏,辄帅兵平难,赖陛下洪福,社稷得安。望陛下赦臣等不请之罪”。 一场谋叛,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但此时命悬人手,邱胜翃也无可奈何,怪只怪许志安谋划不周,落入人家圈套。自己又未能防微杜渐,以至于今日。今见他请罪,只得强作欢颜,颤声说道:“爱卿保家卫国,功在社稷,今日又消除叛乱,以卫朕恭,此不世出之大勋,虽周公辅成王,吕望辅周武,无以复加。赏功不暇,何罪之有?今日护驾之人,大将军可拟表上报,着礼部议封赏便了”。 路远航知道邱胜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又剪了他的羽翼,再为难他,已无意义,便留下路明非和夏朝云,自己谢恩告退。对于他来说,明天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一夜无话,第二天三堂会审,钟大吕、韩东君、胡松华、江钰源一干人等,被押上大堂。主审萧北辰、副审梁书同、梁书鸣,会同其他各部一起,在刑部大堂,审问这起建国以来,最大的案件。 “司徒大人”,萧北辰知会过众人之后,开始审案:“德胜楼袭击武陵王之事,你可知晓”? 钟大吕面露怒色,却依然从容应对。 “不知,若使我知,便无今日之事”。 “那么,刺客你可认得”? “事犹不知,何来刺客之事”? 萧北辰点头不语,他看了看梁书同、梁书鸣,又看了看同审的六部之人。继续问道:“事发之前,你曾与韩东君、江钰源等人聚会,此事可有”? 这句话问出来,钟大吕不禁一惊,那次聚会是在忽而木濒死之前,聚会的人也只有他们四个,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 “有,还是没有”?萧北辰见他犹豫我,语气立刻严厉起来。 “有,不过,那只是同僚之间的普通聚会,并无密谋他事”。 萧北辰看着书记员记完,然后问道:“德胜楼事件的当天晚上,你与韩东君、胡松华于密室欢饮,通宵达旦,可有此事”? 钟大吕又是一惊,但有了刚才那一次,这一次已经不那么意外了。 “有,但那时并不知道武陵王在德胜楼遇刺以事”。 萧北辰一笑,示意把钟大吕押在一旁。然后提韩东君上堂。 “韩大人,德胜楼事件发生之前,你与大司徒、江钰源在司徒府聚会,可有此事”? “有”。 “席间你曾说,如今老猫将殂,狸猫夺位,当因此时而动,不可错失良机。又说我不图人,人将图我,安危在此一举,可有此事”? 这几句话说出来,韩东君肝胆俱裂,钟大吕也唬得面如土色。 萧北辰见他不答,把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可有此事”! “绝无,绝无此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拼死他也要抵赖,一旦承认了,几个人谁都活不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可以因此而定他个谋反之罪,那时候,不止是他们几个人,几个人的三族都会受到牵连。不过他也明白,能够把他们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抵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不过是多过几次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