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下愈紧,纵使西流镇离得不算远,施倚仁还是为他们安排了马车。 马车里非常宽敞,织着流云图案的锦被把里面包裹,减少路途上的颠簸,早早点起的脚炉使得整个车厢十分暖和,浸了水的风干花瓣散在角落,回香阵阵,增加水气,让车厢不太过干燥。 两匹同样矫健的白驹,拉着马车疾驰而去,那赶车的人更是千挑万选的好手,他双目如鹰,夜能视物,从不迷途。 曾经,施倚仁也是为陕悲客这样安排的,如今一代新人换旧人,望着远去的马车,恍若隔世。 “悲客兄,好走。” 施倚仁脱口而出。 望着低落的施倚仁,蓝婧仇上前安慰道:“陕大城主说过,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给后世留下什么,陕大城主虽然魂归天际,但留下了万世英明和千秋功业,他这一生是圆满的。” 柳心禾也接着话说道:“是,城主定会踏上凌霄,位列仙班,在遥远的天际继续照拂着咱们,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顺从李青峰?” 施倚仁沉声道:“据我所知,悲客兄踏入江湖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如今几十年过去,报仇之事还是难如登天,我猜李青峰定是用此作为交换。” 柳心禾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仇人,连城主都无可奈何?” 施倚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谨慎地说道:“悲客兄曾嘱咐过,永远不要打探他的仇人,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蓝婧仇道:“只可惜啊,这李青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搞得青麟城分崩离析,不知咱们的小城主能否像陕大侠那般带领咱们重铸青麟。” 施倚仁道:“我观他胸怀坦荡,无所畏惧,是不会甘心成为棋子的,我等竭尽所能辅佐他吧!” 柳心禾点头道:“三天,若如音讯,我亲自去寻他。” 雪在下,车在赶。 曲长歌、许九久、莫云更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马车里很暖,许九久眼神很冷,冷冷地盯着莫云更。 莫云更更冷,现下缩成一团,一声不吭。 他终于明白,许九久不是一般女子,这股子冰冷的气质,如针扎一样,让人坐立难安,更不要说与之聊天了,之前准备的花言巧语现在是一句也想不起来。 曲长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耸了一下肩膀,推开车窗,望着前方在黑暗中灯火通明的西流镇,若有所思。 “城主!天色已晚,咱们直奔醉月阁?” 那赶车的虬髯大汉问道。 “好,出门在外莫要张扬,不要再唤我城主了。” “是,公子。” 西流镇是青麟城与长安之间最大的镇店,来往的客商、显贵不在少数,如今大雪封天,不少旅人滞留在这里,使得寂寞长夜增添了几分热闹。 若说西柳镇上最热闹的地方还属醉月阁,这里总会有你想要的。 你若想吃点好的,这里有随时都有厨子给你做最可口的菜肴,你若觉得寂寞,这里有最亲的狐朋狗友与你喝到天明,你若想来上几手,这里有最公平的庄家陪你杀到昏天暗地。 如果你还不满足,要寻些刺激,老板会亲自给你安排,绝不会让你后悔…… 当然,首先你得有银子。 醉月阁有两层,第一层是大厅,放置了五十八张八仙桌,每张桌子都是红木制成,雕刻技法古朴厚重,看得出来名贵无比。 第二层是阁楼设有雅间,是为一些有身份的人准备的,在雅间里无论做些什么都绝不会有人打扰。 柜台前,总是有个男子坐在那里,眯缝着眼睛,瞧着前来享受的客人,他就是醉月阁的老板,笑容似长在了脸上,如果见来的人是达官显贵,他就会亲自上前嘘寒问暖。 所以曲长歌一推门,老板就发现了他们。 他以飞快的速度抄起鸡毛掸子,为曲长歌、莫云更掸去肩头散落的飞雪,就连那赶车的大汉也享受到了老板的关照,至于许九久,一个眼神就把老板伸出去的手给吓回去了。 他尴尬地笑道:“诸位大驾光临,楼上请,楼上请!” 老板一边引路,一边说道:“诸位大驾光临,小店把最好的雅间献给诸位。” 莫云更问道:“老板,你可曾见到一个身着白衣,戴着面具的剑客来此?” 老板回答道:“诸位大驾光临,小的不曾见到。” “那可有人在此留书?” “诸位大驾光临,没有人留书。” “诸位大驾光临,这雅间叫听月,会给诸位个惊喜。“ 老板先敲了敲房门,示意他们推门而入。 他们推开房门,一个身着轻纱,香肩美背,抱着琵琶的女子映入眼帘。 她坐在窗前,听见推门声,缓缓转身,青姿优雅,撩拨琴弦,淡淡说道:“琵琶一曲,君莫笑,还请夜饮,把家还。” 老板见状小声说道:“诸位大驾光临,好好享受,小的告退。” 随着关门声,琵琶声也响了起来。 只是让曲长歌和许九久没想到的是,这女子弹奏的曲目竟是李青峰谱的那首《陈风-月出》! 这首曲子传下的孤本应在青麟城的忘心阁中,许九久也是侥幸学到。 曲长歌不禁脱口问道:“姑娘所弹的曲子是从何处学来?” 那女子没有停止弹奏,而是答非所问:“公子何不先静心倾听。” 曲长歌也觉唐突了,不再说话,示意众人坐下来安心倾听。 琵琶反弹,缓弦急弦错落而至,如切切私语催人心肝。 飘雪掩月不见明,尽在异乡空思君,流水千情无归处,一曲送君伴秋月,只是路遥,人哀,风悲切..... “一翩惊鸿,一场轻梦,曲公子久等了。” 随着那女子的话语,琵琶的弹奏也结束了。 众人还沉醉其中,谁也没有开口。 “曲公子......” 那女子唤道。 曲长歌回过神来,回礼道:“姑娘琵琶才艺无双,不过,你怎知我的姓名?” 自开始弹琵琶时那女子就一直看着曲长歌,此时更是毫不避讳地一边打量他一边说道:“自然是花卿羽告知的,这曲谱也是他赠予我的。” 莫云更问道:“他在哪里?” 那女子没有看莫云更,只是简单的回答道:“我不知。” 曲长歌道:“姑娘在此,不只是为了弹琵琶这么简单吧?” 那女子还是目不转睛,一时间含情脉脉,她说道:“他让给我告诉公子,今夜还请安眠,明日午时自来相见。” 许九久也看不下去了,突然问道:“他为什么赠你这本曲谱?” 她也没有看向许九久,回答道:“因为他欠我的。” 莫云更显然有些不忿,突然假笑道:“哈哈哈,堂堂剑神会欠你什么?” 那女子瞪了一眼莫云更,不再说话。 曲长歌轻咳一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起身,步子悠然走到窗前,说道:“一翩惊鸿,一场轻梦,有缘再会。” 说罢,那女子推开窗,抱着琵琶从窗而出,翩若惊鸿,飘飘然地消失在黑夜中。 许九久冷冷道:“曲公子当真是艳福不浅,能得到洛阳浣花阁主沈轻梦的青睐。” 曲长歌一时尴尬,道:“这......久儿姑娘怎知她是沈轻梦?“ 许九久面色更加冰冷,道:“谁都知道,这样的琵琶只有沈轻梦能弹出来。” 曲长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岔开话题自问道:“难道这花卿羽真是李青峰?” 莫云更问:“曲兄,为何这般确定?” 曲长歌把昨夜许九久弹奏《陈风-月出》的种种对莫云更说了出来。 “久儿姑娘当真才艺无双,远胜沈轻梦!” 莫云更赞叹道。 许九久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见过我弹琴,还是听过我弹琴?” “这......” 莫云更哑口无言,只得找个理由缓解一下:“这天真冷,我去把窗子关了。” 莫云更关窗是向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并无明显的脚印,这才意识到那女子轻功之高,竟达到了踏雪无痕的境地。 他转念一想,眼前一亮,突然道:“这女子绝非这醉月阁中人,老板有古怪,待我去问问他!” 莫云更匆匆来到楼下,给老板递了个颜色。 老板马上跑了过去,满脸笑容地道:“诸位大驾......您大驾光临.......” 莫云更道:“得了!我问你那楼上的女子是如何来这儿的?” “您是说那怀抱琵琶的绝美女子?” “她有我们家久儿姑娘美么?” “没有,没有!绝没有!” “行了,少废话!说重点!” “事情是这样的,那美......诶,那女子是傍晚前来的,订了听月,要我见到诸位时,把诸位带上去。” “你没问是为何?她是一个人来的?” “人家花了大价钱,像这样的主儿,小的可不敢多问,您知道问多了生意就砸了,生意砸了,就毁了醉月阁的名声,毁了名声,在这个行当,我这老脸往哪搁啊,唉.......” 莫云更用折扇敲了敲柜台,道:“说重点!” “是!是!是!她一个人来的,还安排了一间客房供那位曲公子休息。” “也就是说,当时她不知来的是三个人?” “应该不知,她没有提到您和那位姑娘。” “他是如何描述曲公子的?” “她说,来的这位公子穿着不一定华丽,但他给你的感觉一定很高贵,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礼貌而文雅,所以诸位一进来我就知道那位是曲公子了。” 莫云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老板面前晃着,道:“我们今夜要住下,再给我们安排两间上房,顺便给那车夫和马匹安排妥当。” 老版直勾勾的盯着银子:“好!好!好!您楼上稍待。” 随即把银子揽入自己的怀中。 莫云更一边上楼一边想:“从这老板的话语中感觉得出来,这沈轻梦很熟悉曲长歌似的,难道是花卿羽告诉她的?” 待莫云更进入房中,怔住,房间内已空无一人! 莫云更马上去检查窗子,窗子严丝合缝,没有被打开过。 他心想:“坏了!” 他马上转身往外跑,刚迈出一步,直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然后坠入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