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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云突变暴雨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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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明8年秋,正重阳。晋阳王朝内外呈现着一表平和之象,实则已是暗流涌动。

“快!快!加快速度!”吏部尚书林弘明正一脸焦虑,坐在轿子内频频地催促着。

“是!大人!”随从们齐声答应道,拼命地加快着速度。一旁的百姓不知其然地驻足观看着。

林陆两家的宅子相隔仅仅只有6里路。可这短短的6里路在林弘明看来如今是那么的遥远。他恨不得一下子就到陆家门口了。之所以如此的匆忙,是因为陆府刚差人告知陆贤陆大人病危,弥留之间想见一下林弘明,并有要事交代。

陆贤,陆家的主人。助太子李跬登基为帝,现已因功居太子太傅、剑南道节度使之高位。其在朝声望极高,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如此,却仍难逃物换星移几度秋,如今已是身患重病,到了将死之际。

林弘明,因功入朝堂方满7年,便于而立之年就升任吏部尚书。这一切,离不开陆贤的提携。如今,虽在朝堂之上混得如鱼得水,他却仍尊陆贤为师,铭记恩情。

恩师如此迫切地传唤他,想必这事对于林弘明、陆贤皆为十分重要。不经间,林弘明更为揪心难受。

难耐于心中焦虑的他掀起一侧的帘子,望着。路行刚过半,四卫簇拥、四仆肩抬的轿子恰在京城长安的东青区中穿行。这东青区,汇集着普天之下各类的繁华。西域的蔬果宝玉、南海的生鲜珍馐、北境的奇石异兽,皆能见于此地。因此,这里成了天下人向往的玩乐圣地,自然也囊括了权贵皇亲一类,进而得一“美誉”:王公重臣的安乐林。天下人有言:王公将相之东青,胜皇帝之后宫。

正如其言所述,此时街道旁的行人与吆喝的小贩交汇出一副热闹的景象。年幼孩子们不知危险地在路上追逐嬉戏,全然不管来往的马车与轿子。一名与母亲一样岁数的驼背老叟择了一石墩坐下,满脸慈祥地看着天真的孙辈们。老人的心里也许在感叹岁月的匆匆流逝,也许是在回忆过往自己小时候的趣味。过完这个带有温馨画面的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便是让人沉醉与迷失的地儿,也算是东青区的繁华中心了。路口的四个角处,分别有酒家、青楼、戏台和赌场。每一处都是那么轻易地令人向往与沉醉。西北角的青楼名叫醉月楼。所谓醉月,是因为它的创始人本是一个名叫晴月的女子。女子不仅才艺双全,而且美貌可谓媲美西施、昭君。多少躁动的人均冲其而来,求醉在其裙下及月下。渐渐地,这儿名声大作。如今,女子已老,曾经她笑靥诱人的那个二楼看台上换了人。但看台下的大门处,进出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东南角的酒家门前挂有一面旗,旗上赫然写着兰亭两个大字。兰亭二字出于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一文。因酒家的主人十分痴迷于书圣的书法艺术且为浙东会稽人,故而取此名。酒家门口,不乏有烂醉之人。今日,恰见一人一壶,皆倾倒于酒家门口。几名店家小二轻车熟路地将其挪到了旗杆旁,任之自言自语、张牙舞爪;除了酒醉女色的相对而存,戏台和赌场也正面对着面述说不同的人间乐事。其中,一高雅且有一丝文静,一庸俗并带几分聒噪。此刻申时才将将过去,早已有不少人们在戏台前席坐捧茶,静静观看。戏台上,萧相月下追韩信的千古经典正被复刻着;赌场那边,输光钱的赌徒如失了智一般在门口撕吼着。赢了钱的人则是掂着钱袋子,带着几分蔑笑又不舍地三步两头着离去了。

兰亭的阵阵酒香渐渐淡去之后没多久,轿子便停在了陆府门口。不过,迎接他们的只有瑟瑟秋风以及紧闭的大门,并且尊贵大气的门上还挂满了白丝带,就连先前红艳喜庆的灯笼也被换成了白色的。

“大好节日里,这就晦气了点吧,人都没走就这样?”随行的大管家林三示意落轿的同时还吐槽了句。

忍受了近一刻钟的林弘明走出来,望见这般景象却未露声色,整理一下衣着便叩门而入。

门开了,不仅是迎客人白衣缟素,陆府内内的人人都如此,并面带泪痕。顺着影壁处往正厅的小道走去,两侧原有的草坪花簇一律被缠裹上了摆布。就连陆显平日里最钟爱的那株梅花树也挂上了白色绢布。总之,陆府之内,白茫茫一片。

这样的场景,令他感到了不适,只得加快脚步,径直往正厅走去。

“林大人!”虚弱的声音加上抬起的那满是老年斑纹的手,陆贤已被抬至正厅,等待着他想见的人。

此时,他躺在一张大床上,毫无血色、嘴唇煞白。虽奄奄一息,眼神却还是那么深邃。厅堂内跪满了亲族,见有客至,端正了跪姿,泣声再起。

“恩师,对不起!我来晚了。”林弘明立马走上前,双手紧握住陆贤的手,并坐于床榻边。

“林大人,我……”陆贤强撑着抬了下头,仆人们赶紧垫上了靠垫。

“您慢点说,我在!”林弘明立马扶其躺好。

“我……大限将至了。我想把陆瑶珊拜托给你。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她。还有,你一定要留意我那侄子。我一走,整个陆家将乱。若危害到了朝廷及天下百姓,你一定要想办法制止。实在不行,你就杀了他吧。还天下一个太平……最后是那一件事……你……你……”陆贤拼尽全力也没能把这话说个完整。这个叱咤朝廷近十载有余的人终究没能熬这个秋天,没能等待他心爱的梅花绽放。他睁着眼,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留恋、遗憾与忧虑离开了。苍老且骨瘦如柴的手滑落而下,摔在了床塌。周围的仆役和亲族见此,哭声突而能震天。

林弘明轻轻地给恩师闭上了眼,十分庄重地盖上了白布。随后,步伐沉重地退到一旁,低着头默哀起来。

也就在这时,一个侠客打扮、头带帷帽的人跑了进来,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听罢,仅是点了点头。

侠客离开后,林弘明和陆家的管事及主要亲族交谈了几句,及留下一名仆役代他协助办理丧事之后也离开了陆府。

大概是快入冬了,加之一些许悲伤,陆府外显得有点寒冷。林府的仆人、轿夫正不停地搓手取着暖。见主人表情十分严肃而凝重地走了出来,管家林三赶紧迎了上去。

“永华山!”一声令起,林三赶忙令轿夫起轿,因为在他看来,老爷一但提到那个地名,必是紧急大事。

出了京城大门,林弘明喝令轿夫停止前行并匆匆地钻出轿子。林三不知其意,目瞪口呆地看着。随即,刚才的侠客从城外的某间茅草屋后牵着一辆马车走了出来。待林弘明登车之后便扬鞭而去,独留轿夫与管家在风中面面相觑。

永华山,距离京城约有二百里的路程,快马加鞭的话大约需要两个时辰左右。

3年前,因为平叛有功,皇帝将永华山方圆20里之地封赏给他作为私人疗养食邑之地。之后,他将自己的族人多数迁至于此。几年的垦田筑楼,那已然成了一个林家小王国。而且按照礼制规定,他允许拥有200人建制的亲卫。也一并养在了那。久居长安的他,如没有什么大事一般都极少到那去。通常都交由族人林泽丰管理。

枯燥且颠簸的路途,丝毫没影响到车中人。此时,他正担心的是即将而来的大变故。这条道,他来来回回走了不下百回。然而今天看来,是那么的漫长。

两个时辰后,已算入夜。刚步入永华山北侧山麓下的仙栖镇地界,马车内就传出了疲惫且深沉的声音:“泽丰那边怎么样了?”

赶车的侠客赶忙地答话:“大人,我已安排人快马去奏报,并请二老爷在问天阁里等候您了。”

随着话音一落,马车再度提速。然而,他们并没有进入镇子里,反而是径直奔向山林飞驰而去。夜深了,擦肩而过的镇子里依旧热闹非凡。

又约行了数里路,他们便来到位于山深处的私宅之中。私宅依山而建并融为一体,山体为墙,凿洞为屋,百年老木为梁柱,简直是绝美自然与人间工艺的完美结合、鬼斧神工之下的人间仙境。更有奇妙的是山洞深处的顶上间有一约50米宽的塌崩而成的口,一仰望恰好便是天。在该宅的建设过程中,借势在洞口下筑了一个大大的庭院。庭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侧边山石间有一孔,山泉之水绵绵不绝自内而出,流经院子形成了一条自然沟渠。沟渠内常有野生的鱼儿闲游而过。在这儿,捧起一点山泉水,即可享尽人间的清凉与甜美。据传当时风水道者见此佳境地貌,连连称奇。宅子建成之后,林弘明会在可观天望月的洞口下支棱一张躺椅,瘫躺其中,望着满是星辰的夜空,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他把这样的行为称之为问天,称那个可望星辰的洞口为观天井,而唤这处私宅作登天阁。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这处人间美境只有他和他的亲信们知悉。

此时,门外站岗的多名亲卫见主人的到来,纷纷拜见并打开了装潢威严的大门。一向尊崇以礼待人的林弘明并没有回应这些下人,只是带着一副严肃的神情匆忙地走了进去。

“大哥,何事如此着急?”登天阁议事大厅里,林泽丰一见到家主就焦虑地问了起来。

林弘明先是接过泽丰手中的茶一饮而净。待其缓过了那奔波路途的疲惫劲后才缓缓道来:“陆贤死了!”

“什么?他死了?陆辅安动手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泽丰表现得更为焦虑了起来。陆贤作为林家的同盟和恩人,他的离去意味着自家失去了一个大靠山。

凝视着议事大厅中的巨幅山水画像,林弘明cao着惋惜的口气叹息着:“没,那个小子还没那个胆。陆贤是病死的。”瞬间,气氛更为凝重了起来。凝重到两人能听到了除了山林间偶然传来的鸟兽之声外,还有彼此的心跳。屋外,就连刚才可望见的那轮半缺月,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早已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年少的泽丰虽然有着多年管理林家小王国的阅历,但面对如此风云大事依旧显得有点急躁。毕竟,他耳闻过陆家下一任家主陆辅安的残忍与无情,自家的家主也素来与其不和,深谙着两家终究会有惨烈的交锋。

林弘明没有马上作答,只是背起了手在厅中来回踱着步。他的弟弟没有再追问下来,也只是傻傻地看着。

这时,漆黑的夜空开始电闪雷鸣了起来。这场雨来得很突然,如倾盆一般。林弘明见雨点透过观天井无情地拍打在厅前石板之上,驻足望之。

“二位老爷,按照吩咐,晚膳已备周齐。”约是一盏茶的时间后,屋外传来了仆役的声音。

屋内无人回应。

“二位老爷……”仆役再次禀报了起来。

“滚滚滚!先热着。”泽丰不耐烦地让仆役们闭了嘴。

当空气试图再次安静之时,雨也越下越大了。已经不言不语地站在门前看雨许久的林弘明终于有所动作:让泽丰汇报江南战事。

“好的,大哥!”接到命令的泽丰赶紧从大厅侧室之中拿出了地图并摊开在桌,然后找来一根木棒边指边报告:“目前,江南地区仍有两处有战事,一处在江陵一带,另一处的贼兵正急速往北移动,现在已渡河并朝鲁地去。江陵一带的贼兵势头正盛,按照皇帝的旨意要求由临近的州县负责出兵合围歼之,我看短时间内不会有啥好的效果。而接近鲁南一地的贼子已经不成气候,估摸着只要三个月内便可被消失。”

“我知道了。”俯身眯眼,林弘明看着地图又一次沉思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再度说了话:“这样,这几天我先想办法把陆贤他女儿接过来。你明天去卫队里挑选100名精锐伪装成仆人,分批次混进京城入驻到府中,以便随时随地保护珊瑶的安全。至于陆辅安,我会奏请朝廷,让他接管陆家吧。我们一时还不能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了。”说完话,他便从一侧的厢房中取来一样如令牌般的东西,并叮嘱道:“拿着这个,安排个亲近立马送到潭州的沐家,面交沐凉将军,让他按计划行事。”

林泽丰接过东西揣到了衣袖里正要离去时,林弘明又补充道:“还有,务必要让入府卫士们习了一些府内规矩和礼制要求。”毕竟,在这个礼制社会而且毗邻皇宫,林府的规矩是天下人都会看在严眼中的。

雨越得更大了,目送泽丰离开后的林弘明毫未胃口,提笔写起奏疏来。

突然,一个惊雷震得他没握好笔。沾满墨汁的毛笔从他的手指间滑落在地,激起了四溅的墨水。索性,他将写了一半的奏疏弃在桌边,顺着那几声雷声走出了房间,来到了观天井下的庭院里。

这次雨来得好急,从一开始就是倾盆之势,如今是更为肆意地落下天上水。

步入雨中,他张开了双手,尽情地感应着雨水击打在身。这样的感觉,微微刺痛连绵不绝,又清凉且爽快。并且雨水里夹杂着点泥土、树叶、百花的味道。

急促的大雨在观天井下形成了瀑布般的景色。瀑布下的那个人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一卫士模样的人来到了这个疯子的旁边,手撑着一伞,另携一伞。

雨大到何样?一看伞面便知。油纸加绢布双层叠加而成的伞面已发生了型变,且从撑伞人的姿态和神情可看得出这下坠的水滴子带来的冲击力是多么的强。

不过,他的主上没有领下这番好意,将其推开后继续伫立在风雨中。

卫士怏怏地离开,正巧遇见刚为老爷驱车的侠客,便把这事向其告知。

侠客顺着卫士的所指方向望了望后,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安慰道:“我来吧,你们下去吧。”

支开了所有的人,他溜进了武器库,挑了两杆红樱枪。

“大人,接好了。”在距离林弘明还有二十步之远时,侠客吼了一声。雨中之人刚反应过来,一杆长枪便朝他飞来。

稳当地接过枪,他开始轻抚了起来。随后,如游龙般的枪在雨中呼啸了起来。一劈一震,接而刺与提,末而以回马枪的姿势定格住。

“大人好武艺!”侠客拍着手靠了过来。待两人的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侠客晃了晃手中的枪,提了个议:“练练?”

林弘明点了点头,并后撤了几步,摆好了阵势。

于是乎,如细线穿空般的雨中,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开始了。

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实力悬殊,接下来出现的画面也在意料之内:林弘明使出了浑身解数,疯狂进攻。或突刺、或横扫,亦或跳劈。而他的对手则只是格挡与躲避,并且没有反击之意。

这场战斗,侠客没有使出全力,但也没有半分懈怠。

最终的结局为林弘明累到瘫痪在地上,将手中之枪丢在身旁,任凭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全身之上。胜者则是扛着枪走上前并弯下身子,不过cao着的是焦急地语气道:“大人,怎样?还行吗?”

累到抬不起手的败将摇了头,示意着没事。

侠客干脆一同躺到身边,侧脸看着自家大人笑着。

“这样的感觉好熟悉,像是重回我们一起杀敌的战场。你还记得不?”林弘明也侧过了脸,表达出自己今日莫名的好奇。

侠客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均陷入了欢笑之中,引来了围观而来的卫士与仆役们的一片疑问。

雨似乎更大了,但给林弘明的感觉更好了。他似是在迎接这样的挑战,又似是在享受这份清凉,或似在洗去烦恼与忧伤……

之后侠客坐了起来,回忆起那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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