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衿一开门,一个人影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她闻了闻他衣领上的味道,有一股桂花香。沐子衿忍不住笑了,“你干嘛啊?” 那人松开了她。只是直直盯着她的脸,不发一言。 “莫非你以为我死了?”沐子衿甩开他的手,转身走进屋里,“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 “师父!”李思摩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从隔壁房间提刀冲了过来。 “没事。”沐子衿对李思摩说道,“这人是师父的……小弟。” 看着李思摩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沐子衿在他面前关上了房门。 岳当空还是一言不发,走进屋里默默在桌前坐下。 “你不服气?”沐子衿坐在他旁边,“十岁之前你打架可没赢过我。” “确实。”岳当空终于开口了,“否则我也不会放你走。”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气势的确不同以前,沐子衿看着眼前的岳当空,想起曾经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小表弟。不过说他是表弟,倒也有些牵强。沐子衿的母亲是岳当空的姑姑,两人是表亲无疑,只是她只比他早出生了一个月,所以让岳当空喊她jiejie,他一直不情不愿。 “今天白天你认出我了?” 岳当空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些,“你我还用认?就算你哪天真的变成了罗刹,我也认得出来。” 沐子衿噗嗤一笑。许久不见,岳当空虽然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无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高高的眉骨和鼻梁,除了表情,已越长越像他父亲岳钧。 “你爹怎么样?为什么这么早就把门主之位传给你了?” “他现在日日在院里的波叶金桂树下躺着,念叨你。”岳当空略带埋怨地看了沐子衿一样,“长雪大哥早就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我了,只是我爹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喜怒全写在脸上。如果把你没死的消息告诉给他,他一高兴,全金州的人都得知道。” 沐子衿回想起她小时候岳老门主对她有多溺爱,不禁心中难受。天义门如今闻名武林的金桂林,还是十二年前在她的无理要求下岳老门主和岳当空带领天义门弟子一夜之间种下的。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那片林子怎么样了,只是听闻坊间流传着这样的诗句:天义门中金粟遍,天风吹堕万山秋。 “你怎么不问问我姑姑和姑父怎么样了?”岳当空一脸不识趣地问道。 “有我哥在,还能怎样?”虽然嘴上强硬,但沐子衿其实是不敢问。万一他们因她而病倒,她此刻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二老还好。”岳当空看了她一眼,神情缓和下来。“只是,长雪大哥出了点事。”说罢,他把沐长雪因赣州府银缺空一案转调安西军的前前后后告诉了沐子衿。 张本兮呈上的那封奏折沐子衿去年就见过,她当时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林煜,没想到竟让她给猜中了。她转念一想,问道:“那金州最近可有别的事情发生?” “我也是这几日才接到金州传来的消息,说轩王林炫出使罗斯国途中到访金州恰逢天象。他也不知听了谁的话,一行人组队进噶乌旗山里去采冰芝。结果进山的第二天,神山就喷了火。” 沐子衿心里一惊,“可有人出事?” “事发突然,本来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但轩王第三天就带着进山采冰芝的一众队伍出了山,连一起进山的几个罗斯人也给救了出来,无一人伤亡。 “出来的人都说,是轩王用自己采到的冰芝救了几个伤者的命。但奇怪的是,出山时轩王身上还有一支完好无损的冰芝。这么多年来,冰芝虽然常随天象现世,但多支冰芝同时出现实属罕见。 “没人知道轩王身上多出来的冰芝来自何处。如此一来,百姓之中便流传起轩王乃毕方化身、有神山庇佑的说法,连金州境内的毕方庙香火也跟着兴旺起来。”说罢,岳当空不屑一笑。 “虽然是无稽之谈,但也并非毫无意义。谣言多了,就会制造出事实。”此事的蹊跷十有八九与那几个进山的罗斯人有关,而他们很可能就是她在不归楼见到的那三个人。 “今天五座高楼上的人就是这次大会的所有贵宾了吗?”沐子衿依然对没有看到不归楼“老板”一事耿耿于怀。 “对,那些人就是全部。大会前一天颜门主邀请各大门派的代表和全部贵宾出席了一场晚宴,宴会上的人我今天都看到了。” 她正想向岳当空打听是否知道洛阳不归楼的底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沐子衿知道,只要她对他说,他就一定会去全力调查。洛阳虽然也有天义门的分舵,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地盘。更何况,就算他查到了情报,又该如何告知于她?今天一别,为了她自己的安全,更为了他和金州的安全,他们还是不要再联络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她觉得吴樾没有对她撒谎的必要。看今天武林大会上的阵势,格物剑确实是整个江湖觊觎的一件宝物,而不归楼的“老板”一定不会错过争夺它的机会。如此一来,他必然会派人来替他处理此事,而那个人会是谁呢? “不说我了,”岳当空转过脸来看着她,“说说你这段时间都是怎么过得吧。” 坠崖、差点被卖掉、看着别人为她而死、躲避追杀、独自喝闷酒、躲开所有要盘查身份的关口、不敢摘下面具…… “我去找我师父了,就是原来住在我家的那个李师父。”沐子衿笑着说道,“就连你也不知道,他其实是剑圣李传风吧?” 岳当空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摇头苦笑道,“你从小就是这样,为了显得自己很厉害,事情只捡好的说。我知道你这一路上一定没少吃苦,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皇宫?” “你怎么知道…” “那个人来过金州一趟。” 她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为了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她站起身说道,“宫里太闷,我就想出去玩点新鲜的,结果……” 沐子衿一低头,看见岳当空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你看什…” 她话还没说完,岳当空再一次把她拉进怀里。沐子衿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有力,任她怎么使劲也推不开。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已不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懵懂少年了。 “跟我走,回金州。” 沐子衿不再挣扎,平静地说:“我不能让金州燃起战火,我不回去。” “那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岳当空终于松开了她。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波涛汹涌,里面有愤怒,也有不甘。 “也不错啊。” 他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傻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我们能像以前那样打打闹闹一直到老,应该会很开心。”沐子衿笑着对他说,眼睛却不知不觉涌进了泪水。 岳当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的亮光渐渐熄灭,“也就一般开心吧。”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静静站在原地,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终于,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向前迈出一步,“我明天一早回金州,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今后几天你别再像今天这样跟人动手,哪怕你师父是李传风,你现在的武功也还差得远。” “你……”沐子衿胸中的悲伤瞬间被他气得烟消云散,“你的天意剑练得如何了?” “比你强。”岳当空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 “格物剑你不要了?” “不要了!”岳当空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门一打开,李思摩正站在门外走廊上,一副恰巧经过的样子。岳当空先是一愣,接着走上前去跟他耳语了一番,而李思摩则频频点头,仿佛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莫非愣子见到傻子就能一见如故?感觉到两人扑面而来的傻气,沐子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 此刻,一个黑影手里拿着一柄长物,从乘月门主院走出。他嘴角轻轻一勾,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拿到格物剑竟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