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回临时指挥所。云团热情地扑过来舔我的脸。 我没有心情同她玩,按住她的头让她安静下来,将一份从渗透营长那里得到的文件甩在桌子上。 鲁珀特拿起文件,仔细阅读着。 之后他一脸严肃地说:“如果文件上的情况属实,这场战争塞军派出的渗透队极多,不只有我们遇到的这一个营。” 我说:“他们很狡猾,至少十几股。很多都趁乱伪装成了溃军,更我们混在一起撤退。我们的编制早就打散了,人心也乱了,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鲁珀特点头:“长官,这是很重要的情报,应该立即上报司令部。” 按最坏的结果推测:这些渗透队能准确获取各部情报,必要时与追兵里应外合,将我们这些溃军一举歼灭。 绝不只有我们遇到了,其他友军身边也有! 隔间的通讯兵们忙碌起来。 云团歪着头打量我们言行,突然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我耳朵微动,问鲁珀特:“你说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是司令部通报我们,而是我们上报司令部呢?” 鲁珀特说:“或许是我们最先发现。” 我想到友邻几支部队的相继覆灭,以及整个第三集团军全局的溃退,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开战已将尽四天,处处溃不成军,而今还是我们这个下级单位最先发现,会不会有点晚了?” 不久,通讯官满头大汗地从隔间跑出来,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长官,我们无法取得与司令部联络,已经排除了是设备故障的可能。” 我皱紧眉头,来回踱步。 鲁珀特说:“尝试联络其他友邻单位。” 之后的情况依然不理想。 用通讯参谋的话说:“我们一直处在电波世界的沙尘暴中,使用最大功率设备才能拾取来自远方的波动。到了今晚,远方的波动彻底丢失了。” 这不是废话文学吗,说了等于没说。 “今晚就撤出巴特利山。” 未知的不安,使我决定提前行动。 我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突兀的决定,酿成了惨烈恶果: 巴特利山至少聚集了七千人,也可能超过八千。 除第23旅外,其余单位没有士气,没有指挥,没有纪律。这次匆忙地撤军,几乎等于又一次溃败,即便没有遭遇敌人,混乱依然笼罩了整座巴特利山。 这一晚,我不停地听人通报恶劣情况: 四五条山道都堵死了;七八拨人正在火并;第二十辆汽车翻下了山崖;又有两个连级军官失踪…… 等到天亮的时候,大部分兵力才撤出巴特利山,在南边十公里处安营扎寨。 清点人数时,居然又多出来一千人! 临时筹组的师指挥部里,参谋们焦头烂额。 别说统一指挥,现在他们连人数都点不清。天知道巴特利地区究竟混了多少溃军残部。 将近中午,我们终于和第十一师取得联络,而且信号很好。 第十一师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塞军有一支渗透队,绕过我们的防线,成功偷袭集团军司令部。” 第十一师指挥官名叫阿彻,似乎彻底摆烂了,也不怕被有心人监听,直接同我们明码通信——打电话。 他的口吻有些像朋友聊天时的放松,夹杂着很不正式的口语: “亲爱的特洛伊将军,我听人说啊,当时司令官阁下正在带着夫人们参加军费筹措晚宴。 “现场嘉宾都是些有钱有名望的人物,还有一众军中高层作陪,安保措施很严密,城区封控戒严。 “然后,渗透小队在市郊架起大炮,炮轰宴会厅。 “将军,你能想象吗,对方整整一个炮兵营都渗透进来了,早就勘测好了位置,提前部署,硬是对着宴会厅那点地轰了半个小时。” 我早有最坏的预判,但听到阿彻的信息还是绷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僵着脸回复:“可以想象。” “将军,您能理解是最好了。”阿彻继续说下去,“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长官们连一点渣都不剩了,渗透小队也弃炮跑了。” “我也是为难呀。现在这时候,战事紧张,实在分不出兵力来搜捕追剿了。” 我问:“长官们都死了?” 阿彻说:“嗯,都死了,没活口。” 我分析:“我们内部会不会有人通敌,在暗中补枪。按理来说,就算是被炮轰,也总有少部分人有机会逃出来吧?” 阿彻一口否定:“不可能,宴会周边的防守,都由我十一师的心腹负责。我信得过他们。” 他说:“据我调查,问题可能出在司令部里面。我已经派兵控制了司令部,所以你们之前无法联系司令部。” 我挺无语的,心想这都是些什么魔幻剧情,还能不能更扯一点! 事实证明,确实还能继续扯。 电话那头的阿彻又说了几条劲爆消息: “我友邻的第九师近况很不好。他们曾经向我发过求援信,说是被包围了。唉,我哪里救得了他们。诺洛亚斯不幸,愿神保佑他们。 “第十师也不可靠。我此前和他们长官交流过,部分人有投靠塞军的心思。如今司令部也没了,没人压住他们,多半……哼哼。” “所以说哟,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刻了。” 之后的交流,阿彻终于转化成暗码: “整个第三集团军,就剩咱们两个师,以及一些零散部队。” “为了方便指挥,我提议:由兵力较多资历更深的我暂代司令官,特洛伊将军可以当副司令官协助我。此后诸事我们直接联络,相互商议。 “另外,你在巴特利山有难处的话,可以放弃阵地,向翠桑市靠拢。我在翠桑市等你们。” 通讯结束,我一脸震撼。 鲁珀特沉着脸,替我分析:“阿彻将军在私底下常被人冠以“笑面狼”的称号,为人表面随和很好说话,实质阴狠果决。 “这让我不得不产生一种大胆地猜测: “司令部宴会厅遭遇轰炸后,司令官等人并没有全部遇难,而是被阿彻趁机灭口。他的目的是取而代之。” 我心中一阵胆寒,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如此草率,杀了司令官,他自己就一定能当司令官?” 鲁珀特说:“一般情况当然不行。主要是各部目前都出了大问题,只有第十一师靠近司令部,没怎么打仗,实力基本保存,一家独大了。” 我问:“如此行径,不怕总部调查?” 鲁珀特一脸奇怪地看着我:“长官,人事任免方面的事情,总部一直管不了我们。” 我稍愣,然后恍然大悟。 军中混迹的这几天,我知晓一些大格局: 第三集团军驻扎布鲁萨斯河北岸。 地理上与诺洛亚斯主要领土分离,经济上也不完全依赖总部,长此以往,形成了游离诺洛亚斯势力核心圈的实质,是一个较为独立的地方派系,有自治性。 我早该想到,我们本质上挺封建的,是大军阀麾下的小军阀。 这样一想,再离谱的乱局,都有了合理的内在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