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了汽车。 开车的是专门分给我的一个卫兵。一个总喜欢咧嘴傻笑的黄种人小伙,看起来很淳朴。 他的车技很好,一路保持四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绕开越来越多的变异兽尸骸。 它们是体型巨大化的狼,即使趴在地上,都能摊成一米多高的rou山。爪牙的长度甚至超过自动步枪的制式刺刀。灰漆漆的毛发在车灯映照下,显得油光发亮。 如果好好地活着,一定威风凛凛吧。 我暗地里摇着头,心想很可惜。它们需要面对一支溃军的怒火。 艺人是一个需要揣测众生心理的职业。 我能看出来,这些官兵被塞军追着打,其实内心很压抑。 情绪是要宣泄的。我们一路上源源不断地冲突与内斗,或许与此有关。 人是一种欺软怕硬的混蛋。打不赢外人还惹不了自己人?惹自己人嫌麻烦,还可以搞一搞送上门的靶子嘛。 便是在这种情形下,人类同仇敌忾,使用各型号枪械,射击着四足智能靶标。 有些经过重机枪子弹的洗礼,断成了几块。 残破的躯体流淌出粘稠的体液,颤动的肝脏裹挟着淤黑的泥土。曾经光滑的毛发显得脏兮兮,连成为标本摆件的价值都丧失了。 也有少量皮毛较完整的,有经验的老士官正教着小兵们剥皮。 指挥他们剥皮的是“硬汉”门德尔中校。他叉腰喊道:“那个鞭鞭是好东西,等会加餐烤鞭鞭,不许嫌sao。” “奇怪,怎么死的都是些老狼。” 他看到我们这辆疾驰而来的汽车,又喊道:“那边的,你们开慢点,开慢点,好多路过的车把鞭鞭给压坏了。” 等看清我们的面容,“硬汉”就闭嘴了。 “中校,通报前方情况。” 鲁珀特板着脸,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他。 门德尔四十几岁了,见到鲁珀特,神态局促得犹如小学生见老师,忙拉抻旧制服的褶皱,摆正大檐帽: “报告长官,变异兽群已经退却了,我们不准备追击。” “可我依然听到枪声。” “几只落单的,被我们围起来,正在……玩弄。” 所谓玩弄,就是用十几辆武装皮卡围住七八匹狼,只要它们敢向外冲,就用机枪点射它们脚下的土地,如果那位玩家枪法不好,让狼流血了,面子上也没有光了。 这是败军之际,部分人发泄情绪的手段。 我不好做出评判。 鲁珀特也没有阻止,只是轻声咒骂一句“混蛋”。 让我好奇的是,蓝色光点就标记在其中一匹狼身上。 那是一匹白狼,皮毛蓬松光泽。 它没有像其他狼一样惊慌失措,到处逃窜引来一阵枪弹与戏谑,只是静静地蹲坐在那里,偶尔用爪子梳理着毛发,目光中甚至带有人性化的冷漠。 “玩家们”也不主动招惹它。 “这匹白狼应该是狼群的头领,很特殊,单论那美丽的皮毛,富人们绝对愿意花大价钱收藏。” 门德尔说明暂时不动它的原因。他要保留它的完整性,换取更大的利益。 我注意到,当门德尔说完这句话时,白狼的耳朵抖了抖,猛地瞪向我们,目光由平静转为凶狠与冰冷,仿佛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更见鬼的是,我居然能看懂一头狼的眼神。 自从捡漏雷达升级后,已经许久没有标记物了,说明它的筛选眼光变高了,如今标记在这匹白狼上,可见白狼是有不凡之处的。 比如,高智商、通人性,等等。 我决定试探,故意大声对周围的人说:“它很漂亮,相比你们要伤害它,我更想要保护它,同它作伙伴,当朋友。” 当着众人的面,我大声说出这样的话语,很是羞耻。虽然我确实觉得它很漂亮。如果这里不是废土,我绝对会养一只充满智慧的狗。 嗯,狼约等于狗,养宠物约等于作伙伴。我是一句话没说错,真的打算攻略它。 随后一大群人用奇怪地目光侧视我,仿佛人类中出了叛逃。 白狼的耳朵又一抖,望向我的目光充满鄙视。 我放下人类的荣辱感,脸皮很厚地再接再厉:“之前的冲突都是误会,不如我们放了它们吧。”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天真幼稚。但骗狼嘛,不怕丢人。 况且军队打变异狼群貌似很容易,我不怕放虎归山后引来报复。 白狼望向我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一半是厌恶,另一半我看不懂。 它高昂起头,呜嗷一声,以超出常理的迅疾与灵敏,咬死剩下几头带伤的巨狼,化作一道白影逃走了。 过程突兀,多数人反应不过来,更没有人阻止它。 “长官,我们或许放走了一条了不得的狼。” 鲁珀特感慨,“它是一头高傲的狼王,知道自己的同伴受伤跑不远,为了避免我们继续戏谑,主动结束了同伴的生命,真是可歌可泣啊。” 我认真看了鲁珀特一眼。 如果是其他人凭空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只会觉得他想象力丰富,可以编故事写小说。 但从鲁珀特口中说出来,就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撤退戈林市军营前夕的枪声,一直回响在我耳旁。 一旁的门德尔若有所思,摸着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耳垂的巨大伤疤: “它刚才的动作太敏捷了,就算我来当射手,短时间内也锁定不了它。它之前就能逃走的,因为顾及同伴,才被我们围住,一直蹲在那里。” 鲁珀特转头看向门德尔,拍打他的肩膀,“你也是的,别太执着了,当心把自己陷进去了。” “答应兄弟们的承诺,我不能食言。”门德尔摇头苦笑。 两个老男人似乎触景生情,说着我听不懂的谜语,面带惆怅,一副有深沉的故事的模样。 可惜我没有聆听故事的瓜与酒,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 捡漏雷达上,蓝色光点一直没有移动,反而不断闪烁起来。 我走到白狼之前蹲着的地方,在石头缝里,发现了一只蜷缩的白狼幼崽。 “它太病弱了,很难在恶劣的荒野中生存下去。” 军医为白狼幼崽体检,“不过,到我们这儿就没问题了,一些给人用的药品,给狼用也没多大问题。” 我很好奇,这只狼崽被蓝光标记,究竟那里不凡。 同样令我好奇的,还有白狼离开前的行径。它既然咬死了同伴,为何又偏偏留下一只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