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弥漫着淡淡的酸臭味。 卫兵情商很高,主动为我撑起了雨伞。 伞盖漆黑,不透下一丝光亮。这让我想到了一座铁皮房的屋檐下,生活着一个坚强的小女孩,和她那受伤昏迷的父亲。 我对鲁珀特说: “无法转运的物资全部烧掉,实在太可惜了。现在下雨了,恐怕不好着火。” 鲁珀特刚杀完人,气血正盛,板着脸:“长官有何高见?” 我说:“将仓库里剩余的物资,全部留给平民吧。” 鲁珀特露出诧异的目光,随后摇头: “长官,您或许心善,但我不得不提醒您,塞军一旦占领戈林,必将全城收缴武器和物资,届时我们会背负资敌的罪名。” “上校,您的话严重了。”我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做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缘由。” “就如我部此举,并非资敌,而是用剩余物资武装平民,让他们在敌占区继续斗争。” 鲁珀特道:“平民有胆子与塞军的混蛋作对?” 我说:“手无寸铁自然不敢,可他们一旦拿到了武器,获得了物资,情况就会变化了。” 昨日,我通过捡漏雷达认识了一些人。他们几乎陷入绝境,为了一点点希望,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 “总有少数人,不会甘心放弃到手的物资,不愿意回到痛苦无力的往日。希望会使人勇敢,这便是戈林市今后混乱的开始。 “只要我们在离开前加以引导,这样的混乱虽不能改变大局,但对于未来的戈林市,终究会有影响的。 “等着吧,会有人流血的,或许是平民,又或许是士兵,甚至是军官与士绅。 “如今局势不利于我们,可只要对方任何一位士兵,甚至大人物不幸遇刺,其功绩都将归于我们。” 这是诡辩,大多数话非我真实所想,只是故意编给鲁珀特听的。 鲁珀特面无表情道:“遵命,长官。” 对于他的反应,我不感到意外。经过短暂相处,我判断他是个外冷内热的男人。 这样的人往往容易沟通。 况且,我是他的上司。 十分钟很快过去。 营地校场上,上百辆汽车停止装货,驶出营地大门。柴油机的滚滚浓烟夹杂着酸雨的气味,愈发衬托这片废土的脏乱不堪。 先前,鲁珀特通过城内零星的炮弹落点,判断塞军主力距离我们还有十几公里。因此车队的速度并不快,控制在正常成年人疾走的范畴。 许多车辆都载满了物资,只有军官和少数士兵可以乘坐,大部分士兵在车队两边排好队,快速跟随。 医疗人员和轻伤者给予优待,都安置在车上一同转移。 也有人没有转移。 旅直属的医院,原本有很多中重伤员。他们无法跟随撤退,只好就地解散,发放遣散费。 从这一刻起,遣散者不再是士兵,而是变成平民,留在戈林自谋生路。 我了解到,废土各大势力作战,任何一方获胜,都只惩处对方的军官,不会为难重新变成平民的溃兵。 如果遣散士兵未来的运气不错,伤势康复,重新找到谋生的差事,便能生存下去。 如果他们的运气不好,或将……随硝烟一齐散去。 “呵呵,我们这边发的遣散费不算多,但比塞军强。” 鲁珀特上校坐在越野车上,回头望着一些重伤员躺在担架上,被穿着宗教服饰的人抬走了,语气深长。 我坐在他旁边,分不清他的话是在得意,还是在叹惋,是在自嘲,还是在讽刺。 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我掏出刚搞到的午餐rou罐头和罐装饮用水,小口小口地食用,顺手翻开一本书。 书名《光明启示录》,少有的废土时代还在发行的期刊。 这是我在营地里晃悠,白嫖军事物资时发现的,装帧精美,有鎏金的紫色扉页,上面主编寄语: “愿阴云消散,光明普照,众生得到救赎。” 透过车窗仰望天空,即便下起了小雨,云层依然低沉而厚重,没有一丝太阳的影子。 我想到刚穿越时,天空也是这般死气沉沉,毫无改变。 “鲁珀特上校,你说这阴天什么时候晴?” “将军,您在说什么怪话。自旧文明覆辙以来,这混蛋般的天空不一直是阴的?何曾有过晴天?”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内心愕然,随即想到刚看的作者寄语,忽然有点想笑。 这个寄语,也太假了吧! 车队中的扩音器响起,向城内平民区投送广播。 “戈林市的居民们,我们是诺罗克斯陆军第23旅,特向你们问好。” “我军乃和平之师,正义灯塔。我旅长官仁爱高洁,怜悯世人,每每想到你们生活艰苦,常日夜叹息,痛心不已。” “今我部大战告捷,向东南转进,营地仓库留下大量物质,包括食品、被服、医药与武器等,都是特意赠与你们的,可以随意取用……” “你们是诺洛亚斯最优秀的公民,这是你们应得的财富,而然塞托蒂亚残忍暴虐,必然会掠夺你们的财富,你们必须拿起武器……” …… 车队在路上行进,电喇叭一遍遍播放如此话语。 这是我安排的。 “长官,这喊话内容也太假了吧!” 鲁珀特吐口水。 这位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蜷缩在并不宽敞的座位上,全身不自然地扭动着。 车窗外的士兵们,有的低下头看不见表情,有的脸色浮现一股rou麻与恶臭的表情,似乎有东西让他们绷不住了。 周围的棚户区,门窗全是紧闭着的,没有一道人影。 “嘿嘿。” 我干笑两声,心想要是在穿越前的世界,那有影视赞助方不做广告宣传的。 感觉已有三分饱,我收好罐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明面上,将物资留给平民,说是给后来的塞军添些麻烦。 可实际上,我是个刚穿越的,无论是塞军还是诺军,都没有太多感情,何必做这么多? 从心底里,我就不认为这批物资,真的能对当前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平民有些可怜。 鲁珀特赞同我了的主意,真实想法也未可知。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冠冕堂皇的名义。把物资留给平民,更需要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至少,这个理由不能是可笑虚假的——善良与同情。 当我们离开营地不久,静悄悄的棚户区里,突然涌出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平民,像黑潮般往军营内部冲去…… 我在朦胧的雨幕中回首,没有看见女孩的身影,心中莫名感到遗憾,最终舒了一口气。 未转运完的军营仓储中,存放着大量抗生素等药品。 希望这批药物流通市场后,价格稍降些,让女孩买得起。 我轻轻地抚摸光滑的右手腕,那里曾经有一枚精巧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