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如此?杀了那跂踵不就一了百了。” 水神禺疆将二人带入殿内私堂,让二人坐下攀谈此事,禺疆对待民生民事与刚才在外面的性情迥然不同,年纪轻轻却非常关注民生,是位贤德的君主。 “不仅,我们的种种证据指明这跂踵是从您殿中来的。”湑濡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点血。“还请水神殿下点一滴血,若是与盒中跂踵血消融了,那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禺疆面色有些难看,南华海域唯一能出龙血的,只有他一人。他大概也觉得这血是出自他身,但绝对不是他放跂踵害人,更不可能容让一个小妖代自己享受香火贡品。 但这若真的要查,估计又该绕回禺疆的心头恨了。 ...... “殿下,这孟蛟仗着自己南华一战的功绩嚣张跋扈,独揽朝中大权,此次四海神宴上的所作所为更是根本不把殿下放在眼里呀!”少螺将军在这殿中喋喋不休。禺疆在南华一战重伤未愈,卧坐于宝座之上。 数月前禺疆领军征战映月海域,不曾想被映月族水怪的陷阱围困,举步维艰,砥砺前行。久久等不来援兵,弹尽粮绝,危在旦夕之际,那孟蛟军营的旗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虽然孟蛟救出了禺疆,但依照最先制订的战略计划,孟蛟的军队足足迟了两个月。禺疆手下的十万精兵在映月族的包围下仅剩两万,只因为迟到的这两个月。 “南华到映月距离遥远地势复杂,险要之地还有映月私设的关卡,我的部下装备不善,难以准时到达呀殿下。”孟蛟那老jian巨猾的东西不想承担罪名就罢了,还想向禺疆讨要皇家特供的军事装备。 眼看南华焰水受映月这野蟒之族欺迫,朝中又有孟蛟作乱。禺疆气极攻心,当朝面着文武百官给孟蛟治了私通映月,叛国之罪。拔出剑就要砍了这无耻之徒。 孟蛟确有自立龙王之心却无私通之意,那两个月的拖延全由孟蛟恃权骄纵造成,他倒还觉得自己救了禺疆立了大功。在他眼里当今龙王不过是长了龙角的黄毛小子,如今要提剑砍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破罐子破摔。一声军令,孟蛟的部下将宫殿给围个水泄不通。 生打了几个回合,朝中长老劝和,禺疆却不知所踪。 是少螺将军在混乱之际将重伤的禺疆藏到了岸上。这孟蛟再搜索也查不到岸上来,不能确定龙王的死活,谁也别想定夺龙王的位置。 —— 禺疆干涸的唇突然被一阵甘凉湿润,他缓缓睁开双眼,面前是一个素衣穿着的女孩,“你醒啦!”女孩欣喜,捧高了瓷碗给禺疆喂水。“你也是水神禺疆救上来的吗?”禺疆在岸上久躺,干涸的很,就着淡水一饮而尽。他缓了缓才注意四周,自己竟躺睡在供奉自己的神庙里。 “我也是被水神禺疆救过的人,那年我还小在偷偷上了渔船,不慎掉入海里昏迷许久,他们后来告诉我是被带着一对龙角的少年抱上岸的,那一定就是水神大人!”女孩天真可爱,谈起这事兴致十足。 禺疆倒是不记得有此事了,他摸了摸额头空空如也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少螺施法隐去了,回去一定给少螺加官进爵!只是现在,禺疆连自己也顾及不了,稍微动弹一下周身骨痛。“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女孩还蹲在禺疆面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着他,大概是民风淳朴热情吧,对一个陌生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我也是水神禺疆救的..咳”禺疆无奈清咳了一下,“再喝点水,再喝点水。”女孩见他还没缓过来忙递上水,并没有看出他玄衣下若隐若现的伤。 “水神禺疆会保佑你快点好起来的!”女孩安慰道,禺疆竟有些感触,这女孩三句不离自己,想必是真诚的信仰着水神。 禺疆看着来来往往的渔民在这龙王庙虔诚的祈祷,可自己却如案上鱼rou一般。 一域之主尚且如此,那他麾下的忠臣义士,身后的黎民百姓呢。 “你叫什么名字?”禺疆慢慢起身,将瓷碗递还给女孩。 “我无父无母,没有什么正式名字,叫我阿絮就好,大家都叫我阿絮。你呢?” 刚刚还没注意,现在禺疆仔细听竟觉得女孩的声音像风吹银铃般悦耳。海底的声音都受水波干扰,断断续续毫无美感。 “阿絮...我叫悬生,是附近小岛漂落过来的人,受礁石碰撞受了一些伤暂时回不去了,阿絮可否...”禺疆现在重伤,若是回海铁定被那孟蛟老贼捉住,生死难料,不如在岸上休整,等身体痊愈再从长计议。“可以可以!正愁着无人陪我语闲话呢!我就住这庙后,你随我来。” 想不到阿絮答应的爽快,倒有些轻松的不真实了,看着阿絮眉清目秀,开朗无邪,要是别的贼人,指不定会对阿絮做什么不见天光的事。 禺疆不敢多想,看来借住期间还得教一教阿絮生活道理。 进了阿絮的木头房子,狭小又温馨。屋中物件简单也全面,木工小巧也算精致。“这些小椅子小桌子都是你打磨的?”禺疆在一把稍微合适的椅子坐下。 阿絮紧闭上海风呼啸的木窗,“是邻里的阿珑帮我打造的嘿嘿~”阿絮锁好木窗,又过来铺床“阿珑人很好,长相英俊,还会帮我很多东西!” 禺疆却皱了皱眉,人不可貌相,那老头孟蛟一脸正气,不照样是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这阿珑指不定是图上阿絮什么了,不然无缘无故这么好做什么。 但禺疆并没有说什么,免得让阿絮难堪,弄不好还会把他赶出去。“悬生,那你回不去的这几天先睡这张床,我睡在旁边的垫子上,有什么事喊我,明天再有不舒服我们去村里的大夫那看看。” 禺疆楞了一下,“好。” 夜里禺疆睡不着,被窝里暖和的很,不过第一次睡人类的被褥多少有些不适应,外面海风呼啸,屋外的茅草堆被掀的飒飒作响,屋顶也时不时咚咚作响,像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 阿絮在睡前特意为禺疆留了一盏油灯,方便夜起。禺疆翻身看阿絮已经睡熟。这油灯扑闪,屋内一明一暗,他眨扑了几眼,昏昏睡去。 再起身,已是日照三杆了。阿絮正捧着一条大鱼进屋,“你醒啦!刚刚外出采菜,这是阿珑早上捕到送我的鱼。今天有鱼汤喝喽!”阿絮将鱼扔进水桶,水被鱼尾扑打溅出一摊。 禺疆不屑的撇了一眼鱼,“你若想吃,我也可以亲自下海给你打。”阿絮笑禺疆生病还逞能,禺疆更不高兴了。 听阿絮念了一天阿珑的好,禺疆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他想出去走走,奈何腿脚不便,只能坐着听阿絮里唠叨外唠叨...傍晚有人叩门,是那个阿珑,禺疆倒想见见这阿珑是什么模样,被阿絮说的无所不能。 “听说你收留了一个外村人,这是给你们的粮食和一些刮伤药膏。”阿珑只在门外并没有进屋,但禺疆还是可以依稀看见阿珑是个高大矫健的英俊少年,同阿絮的语气也温柔可亲。 要是坏人还能帮忙打一打,可这是个好人,乍一看他俩站一块儿还挺般配的..禺疆叹了口气,不知道在叹什么。 少年的心难免受时光磨搓微起荡漾,禺疆在海中是一个位高权重的龙王殿下,可在岸上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 他渐渐喜欢上这个每日为他上药,呵护照料他的女孩了。 “阿絮...有件事..”禺疆有些难以开口,他从椅子上站起。阿絮正为他捣药,“怎么了?别的小事等会儿说,这药泥时间过了就不好用了,我得马上捣好才能给你医腿伤。”禺疆按住了阿絮捣药的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回去了。” 禺疆担心再不回去少螺也撑不住局面,况且灵力恢复,孟蛟顺着气息也容易发现藏在岸上的他,到时候一场恶战只会让无辜的百姓受苦。 “你的伤哪里好了,昨天看还是有着溃烂,你就不要逞强了。”阿絮打开禺疆的手,无奈,禺疆又回到床沿。夜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禺疆耳里,他眯眼一看,是一条长了角的蛟蛇。不好!肯定是孟蛟派来的jian细! 禺疆捏起蛟蛇就往窗外丢,自己跑出屋锁好屋门,那蛟蛇幻化人形同禺疆扭打在一起,正断其喉咙,那蛇咬断信子向孟蛟报信,来不及了。 禺疆一跃成龙飞进漆黑的深海里,阿絮被屋外的动静闹醒起身见悬生不见了,便出门查看,她在涯上见远处海浪上两条游龙厮打在一团,刹时疾风骤雨,电闪雷鸣。 阿絮披了斗笠又跑了出来,如此动静,村中也有不少人来到了涯上,“是水神禺疆!一定是水神禺疆!”有人喊道,“水神在打妖怪!他是银白色那一条!”人声嘈杂,阿絮找不到悬生,海上又有此景,她心乱如麻。 波涛汹涌,滔浪惊岸,涯上不少人落荒而逃,禺疆同孟蛟僵持在海面,孟蛟气势汹汹,看局势,他是要今夜就出新龙王的结果。 “让你苟活了几日,朝中受的伤倒好的挺快阿我的禺疆侄儿”孟蛟化作的黑蛟高挺蛟身盘旋在巨浪之上,双目已是血红色,已是将蛟龙这具躯体发挥到了极致。 “你没资格当本殿的叔叔!改日我要上殿!让少螺亲自剁下你的蛟头!报我八万精兵血耻!”禺疆怒吼着,银白的鳞片上染了一点血都无比明显,何况是他现在盘旋着的破碎的大片大片的腥红。 “少螺?哈哈哈哈..那个废物在我刀下挣扎不过两秒就断气了。”孟蛟见禺疆眼中愤火烧天,刺耳的笑声更加猖狂,“如此朝野,禺疆殿下失了少螺,怕是失了最后一支势力,可还如何支撑下去阿..微臣真是担忧殿下阿哈哈哈” ... 落寞的涯上,阿絮的斗笠单薄,雨水与飞浪早已打湿她的头发与后背,她看远处海面起雾,涯上风高,渐冷渐清。一红衣少年从雾中踱来,雨小了,打在少年肩头沥沥作响。 “阿絮。” 雨滴顺着红衣的丝带滴落,礁岩上血色晕开。“不必等我,我不会再回来了。”阿絮才看清,是穿着白衣的悬生,满身是伤,比第一次遇见他还要严重...阿絮颤抖着,哽咽着,说不出话。 “抱歉..” ...... 盒中的血果然相融了,“是孟蛟窃你的血引入跂踵,他想损你民心,进而登上龙王之座”季盏收起盒子放入怀中,交谈一番已是凌晨,龙宫也透进几分清亮。 “后来重伤的我沉入海底,已是坦然赴死。却有一个面带横纹的男子救起了我,醒来已在宝座之上,众臣朝拜。那孟蛟狂妄自大,为获朝官支持,只枪宣战映月,死于乱箭之下...”龙王禺疆谈到此却面无喜色,甚至阴沉的紧。这大概与宫殿后门那块石碑有关。 “殿下节哀。”湑濡殽叹了口气,果然世间最难断,感情二字,水神大人原来也是性情中人。 阿絮眼睁睁看着悬生在血泊中摇晃坠下山涯,无能为力,被海风暴雨淋伤,在涯上郁郁而终。 后来禺疆回过岸上,他借修缮龙王庙之名寻找阿絮,找不到,却见阿珑已有妻。追问一番才知道是自己错认鸳鸯,阿絮已死,禺疆悲痛万分。带回阿絮的尸体,深藏龙宫殿后。 南华龙王,永不取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