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满脸惊骇,赵高却是脸色淡然,曰: “唯有如此,陛下才可高枕无忧,如若陛下心慈手软,则只能长居京师,时时警惕,否则一旦离京,必生祸乱也,如若被哪位公子成功,封闭四关,而陛下又巡游在外,身边只有随行禁军仆从,后果可想而知,如若有人泄露当初矫诏谋逆之事,则陛下与臣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胡亥内心激荡,双手握拳剧烈颤抖,苍白的脸颊上冷汗涔涔而下,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双目狰狞发恨曰:“矫诏之事唯丞相与你我知晓,当不会泄露,但老师所言不错,唯有如此,朕才能高枕无忧,此事交由老师去做,千万不要出错!” 赵高栽赃李斯不曾,略有遗憾,拱手曰:“臣遵旨,这便回京师准备,保证将诸公子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离开曲江苑,赵高持谕令乘车直奔咸阳,进城之后,也不通知李斯与三公九卿等文武百官,指挥郎中令下辖值守皇城四门之朗将和羽林卫,径直闯入皇宫诸公子府邸拿人,一时间京师震动,满城百姓尽皆哗然,百官勋贵更是惶然不知所措 李斯正于府衙办公,忽闻军吏奏报,怒不可遏,令人驱车直奔皇宫,却被羽林卫阻挡在外,言郎中令正奉上谕办差,所有人不得干涉。 此时,皇宫之内已经乱成一团,诸公子尚不知大祸临头,有人质疑,有人反抗,有人破口大骂,但羽林将士不予丝毫辩解反抗机会,悉数捉拿押送至郎中府衙囚禁。 李斯气急无奈,急联络冯去疾等一干三公九卿商议,欲面见天子询问究竟,然天子尚在数十里外的上林曲江苑。 待文武百官出城奔上林之时,居于京师的十余位公子已被尽皆捉拿,赵高也不与众公子辩护反抗机会,连同家眷亲属皆被押送之咸阳西市,直接罗织罪名以妄议天子之罪全部斩杀,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水浇地,数万市民无不惊恐,哭嚎之声震天。 李斯等百官至曲江苑面见胡亥,却被宦官阻挡,言陛下身体欠安,正在休息,李斯等人无奈折返,欲找赵高理论,然却闻众公子已经被杀,等众人赶到西市之时,只见到满地尸首和血水,共计十二位公子已经殒命,冤魂消散。 百官勋贵皆魂不附体,李斯亦神情悲戚扬天长叹,赵高动手如此之快,让他无力回天,不过听闻尚有将闾昆弟三位公子逃出京师,另尚有数位公子封于关中驻地巡视农耕和监军,由此驱车直奔郎中府。 赵高此时正在安排下属朗和羽林卫出城抓捕将闾兄弟和其他公子,得知李斯前来,急速分派遣散众属臣,这才正冠整衣于大堂接待。 李斯等待焦虑,见赵高,疾步上前怒斥曰:“郎中令何意,为何要如此狠毒行事,日后有何面目见先帝耶?” 赵高脸色淡然,振衣落座,曰:“丞相又何必明知故问,此乃上意,不然与高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请先入座消消气。” 李斯一时气结,愤而落座,曰:“既是上意,然众公子何罪之有,你我皆是两朝老臣,又同辅陛下登基,陛下年幼心智不熟,思虑或有不周,我等就要劝谏,如此大事,你为何不进谏劝说,反而乱杀无辜。” 赵高阴恻恻一笑,挥手屏退左右,曰:“丞相真以为众公子无辜哉?” 李斯愤然点头,曰:“自然,斯虽知陛下所想,然诸公子早已臣服,并无任何他念,就算陛下有所忌惮,以巡视之名徙之远地可也,怎能手足相残,眼下京师百姓惊乱,百官惶恐,如此乱杀无辜,岂不令天下人心寒。” 赵高沉默许久,直视李斯曰:“丞相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斯一愣,曰:“斯乃大秦丞相,食君禄,奉君事,只此而已。” 赵高点头曰:“丞相既然知道,那又何必纠结此事,你我皆是陛下重臣,自然一切要以陛下江山社稷为重,余者当置之度外,陛下能够登基,你我皆有大功,然也有大害,陛下所虑者,乃当日之事泄露,一旦走漏风声,丞相以为诸公子依旧臣服乎?” 李斯一愣,愤然曰:“矫诏之事仅你我陛下三人知晓,如何会泄露,斯既然置身其中,又焉能自毁前程。” 赵高点头,曰:“高同样如此,然隔墙有耳,丞相焉能保证某日如你我眼下闲语不会走漏,另丞相方才也说,陛下尚且年幼,思虑步骤,如若从陛下口中传出,又当如何?” 李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他虽不喜赵高为人,然赵高贴身服侍两朝皇帝,对于宫中之事自然比他熟悉,他也相信赵高不会泄露,但对胡亥是真的没有何把握。 毕竟胡亥在始皇帝一众儿子当中最小,心性亦最差,辅佐胡亥当太子,李斯也是被形势所迫,然而等到胡亥登基之后,他才发现胡亥是真的非为人君之选,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而且整日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纵情yin乱声色,身边皆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宦官小人,赵高所说,的确真有可能。 想到这里,李斯只能无奈叹息一声,曰:“老夫亦有此担心,然陛下深居宫内,不思理政,如今又长居上林苑,斯就算有心然却无力,陛下身边之人太过杂乱,又日日酒宴歌舞,酒醉之余难免口误,着实有隐患,如若消息当真走漏,天下必乱也。” 赵高正色曰:“高与丞相同心同念,亦时常小心提醒,然此非长久之计,高不得不将一些心腹宦官安排于陛下身边照顾,以策应周全。” 李斯闻言沉吟许久,微微点头曰:“郎中令有心了,如此的确安稳许多。” 赵高心中jian笑,却脸色如旧,曰:“就算如此,但依旧不够稳妥,高以为,若想陛下江山稳固,你我高枕无忧,尚需雷霆之力才能永绝后患。” 李斯一愣,曰:“郎中令何意?” 赵高曰:“那便是高今日所行之事。” 李斯惊惧而起,目视赵高怒曰:“今日之事,是你撺掇陛下?” 赵高也起身整衣,微微拱手曰:“非是撺掇,乃是规劝耳!” 见李斯愤怒惊惧模样,赵高冷笑,又曰:“丞相不要忘记,你我陛下三人,皆是一船之客,一旦倾覆,无人可以幸免,你要明白,陛下坐稳江山,你我才能保荣华富贵,如若出事,你我身为先帝遗臣,又是矫诏主谋,必然人死诛灭,丞相莫非忘乎,长公子之死,便是丞相假诏御书,若要论罪责,丞相为首,而丞相为百官之长,又是陛下最为倚重之臣,若要推脱罪责,高可以赖在丞相头上,言被你逼迫尔。” “你……” 李斯气急攻心不能言语,银发巨颤脸色潮红,一口老血涌上喉头,瞬间感觉满口血腥之气。 赵高笑曰:“丞相无须如此恼怒,杀诸公子以绝后患,实乃高为你我前程,非是高对丞相有任何心思,高今日开诚布公,只是让丞相明白,此事并非独为高一人,与丞相亦大有裨益。” 李斯全然无语,呆愣当场。 此时他脑海天人混战,思绪乱作一团。 赵高之言彻底击溃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对先帝之义,虽心有不甘,亦无言以对。 赵高情知李斯已然接受现实,因此不再多言,拱手曰:“高眼下要事在身,便不陪丞相久坐,待此事完结,你我再聊不迟。” 李斯沉默许久,最终脸色灰败长叹,曰:“即便如此,也须徐徐图之,岂能用如此血腥手段,先帝在时,对你我视若肱骨,先帝如今刚去,尸骨未寒便害其诸子,是为不忠不义,岂为人臣哉。” 赵高森然曰:“今你我皆为陛下之臣,非为先帝之臣,丞相莫要弄错。” 李斯再度哑然,潸然泪下面骊山一躬至地,哽咽曰:“先帝,臣等不忠不义,日后定无颜相见也,今不求先帝宽恕罪过,只求大秦江山万世长存,一飨先帝恩义也。” 赵高目露讥讽之色,告罪转身而去,独留李斯于大堂垂泪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