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肥胖的女人用她那臃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你们浪漫的相遇?” 她咬重了“浪漫”两个字,带着nongnong的讽刺。 而坐在对面的女人并没太大反应,似乎对她不礼貌的打断毫不在意,那双眸子空洞洞,泛不起一丝涟漪。 “是的。” 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突然来访的话,克里斯蒂现在应该在和隔壁的护士们谈论她们新淘来的八卦,比如哪个女员工又和上司有了一腿,新来的医师是不是有六块腹肌等诸如此类,想到这,克里斯蒂越为在这浪费的一个小时感到不值,这个女人讲的故事远不及她们的八卦来的劲爆。 但女人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尽管克里斯蒂用最苛刻的语气挖苦嘲讽,她也只会淡淡点头,而后自顾自的说下去。 她只是想找一个情绪垃圾桶罢了,克里斯蒂太了解这些人了,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耐心的听你述说人生,精明的生意人只会按着秒表,在费用封顶的下一秒用各种奇葩的理由将你赶出去,而克里斯蒂可以在一分钟内说出自己经手过的所有成功案例。 但这可不是件好差事,就比如面前的这位小姐,她一本正经的讲着荒唐怪诞故事的样子只会让她感到可笑,或许她还在相信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进来,在她的袜子里塞上满满当当的礼物,但现实是,那里面只会有死蟑螂和臭老鼠。 “好了,让我们看看。”克里斯蒂低下头,看着病历本上的名字,“这位顾萤小姐,请问您故事中的唐岚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女人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倒是显得她像个傻子一样,克里斯蒂不满的想。 “她就是我。”过了半晌,女人慢吞吞的答道。 “我不明白。” “我可以是唐岚,可以是顾萤,可以是婴,可以是任何人,只要我想。”她有些恹恹的,似乎并不想花时间解释这些东西。 克里斯蒂丝毫不遮掩她讽刺的笑,提笔在病历本上写道:患有轻微的精神疾病,幻想症,创后应激,伴明显的自我感和主体感中断,疑似多重人格障碍,但无法断定。 “那那位江延先生呢?您的爱人?”克里斯蒂抬头,却发现女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身后。 她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哦,您喜欢这个吗?”克里斯蒂起身,将身后书架上的一盆三色堇拿下来,放在了女人面前,“我的女儿送给我的,很漂亮不是吗?”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盆花,沉默良久。 “他是个很恶心的人。”她突然道。 克里斯蒂一瞬间就知道她指的是谁,因为之前她已经无数次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了。 可即使如此,她好像并没有否认“爱人”的称呼,又或是她忘了,毕竟若不是看在那张虽然憔悴不堪却仍旧年轻靓丽的脸,克里斯蒂会建议她先去查查阿尔兹海默症。 “但是,也很可怜。”她转了转眼珠子,视线从那盆三色堇上移开。 这可不算什么褒义词啊,克里斯蒂想。 “三色堇不适合室内种植,因为阳光匮乏。”女人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光照不良是没法开花的。” 克里斯蒂挑眉,没有过多惊讶,她早已对这些人的前言不搭后语习惯了。 “谢谢您的建……” “我是这么跟他说的。”女人毫不留情的打断她,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但他从来不听,他一直就是这样,狂妄自大,还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 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但克里斯蒂的耐心几乎到极限了,这种无聊的故事,楼下的售货员大妈听了都摇头。 她放下笔,坐直了些,神色严肃的看着女人。 “顾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症状的?你要知道,严重的妄想症会给你的生活……” “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女人耷拉着眼皮,“你也是。” “他们?”克里斯蒂有些惊讶,如果女人有家人朋友的话,精神状态差到这种程度不可能没人陪同。 但女人突然缄口,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好吧,好吧。”克里斯蒂无奈妥协,她再次瞥了眼时间,才过去两分钟,这无疑是一种煎熬。 “让我们来聊聊其他的。”让女人异想天开的胡思乱想显然是行不通的,克里斯蒂决定自己掌握话题,“Ann,你刚才提到过对吧?是个很特别的名字,他是谁呢?您的朋友?搭档?” 这一次,克里斯蒂惊奇的看见那张麻木空洞的脸上有了一丝神采,虽然仅仅是一刹那间的表情,但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黑沉沉的眸子中有了一闪而过的亮光,但转瞬即逝,空无一物的漆黑再次取而代之。 女人曾经应该是好看的,但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无法用美丽来形容,凹陷的眼睛,乌黑的眼圈,下坠的苹果肌,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太瘦了,那身宽大的衣服更衬得她像根弱不禁风的竹竿。 她缓慢的眨眨眼:“他走了。” 克里斯蒂一愣,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女人似乎有些累了,那声音如同破铜烂铁一般沙哑:“他们说我离了Ann什么也不是。” 末了,她又点头:“我想也是。” 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克里斯蒂头疼的看向钟表,说道:“我很好奇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女人的家人来陪她聊聊剩下的十分钟,当然,咨询费还是会一分不差的落入她的口袋里。 可令她意外的是,女人听后竟然抬头向她看来,那双眼睛终于有了聚焦,还颇为认真。 她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不甘示弱的回视着。 良久。 正当克里斯蒂准备放弃时,女人的嘴唇轻轻的开合,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帝国。”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本是暖和的天气,室内的温度急转直下,几乎快结了冰。 女人仍是那副冰冷的表情,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到底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出去。”这一次,克里斯蒂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她没有理会钟表上仅剩的七分钟,动作幅度巨大的站起,差点碰倒了身后的椅子。 她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惊恐,声音尖锐刺耳:“出去!这里是心理咨询室,不是精神病院!我真是疯了才会让你在这待着!” 她怒气冲冲的绕过办公桌。 “若你敢对其他人说这两个字,那你就准备被送上断头台吧!疯女人!” 女人实在是太轻了,克里斯蒂轻而易举的就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 她推着她向门口而去。 “他们说我疯了,所以才会放过我……” “闭嘴吧!帝国军会很愿意听你胡说八道的,前提是你得保住你的脑袋!” 克里斯蒂打开门,粗暴的将她推了出去,女人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是因为你们都很害怕……” “砰”的一声,门被狠狠甩上,声音很大,仿佛要掩盖这间屋子里发生过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