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皇帝瞪了关枝意半晌,想起那句废物三小姐,终究不忍心说重话,叹了口气:“吐血昏迷又是怎么回事?” 先不说关枝意帮了宋清寒什么忙,这丫头两天不作一回他都觉得不正常。 关枝意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把她那日吐血昏迷一事说了出来,丝毫没有添油加醋,但宋清寒却是听得心里一惊。 原来她那日叫他的名字后就吐血了? 原来她两日没有任何动静是昏迷了? 他以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所以才不闻不问,不仅如此,还去了识倌楼,原来是听说他见了慕予乐,才去了识倌楼故意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她本来身子自小就弱,练武也不能彻底完好,上次为了他的火毒就吐血昏迷过七八日,这次又急火攻心而吐血,此刻宋清寒不知心里是何感觉,莫名一阵酸涩。 宋清寒沉默了,皇帝也沉默了,他哪知道这两人之间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宋清寒嘴唇张合:“对不住,我……” “不必。”仿佛猜到宋清寒要说什么,关枝意适时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扬着笑,“本也是我多管闲事,没有什么对不住的。” 关枝意觉得有些好笑,哪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她自作多情的帮人家的确是她错了,她自己很清楚,星月说得对,爱多管闲事的毛病她真该改改了。 她不需要宋清寒的道歉,归根结底他本来就没有错,没有错哪来的对不住?因为吐血?不至于。 关枝意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根本不达眼底,看得宋清寒觉得很讽刺,总感觉关枝意的笑里藏着刀,随时都会捅他一刀。 多管闲事这四个字像一把刀狠狠的扎进了宋清寒的心,这是他那日在一枝苑亲口向她说出的话: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他说她多管闲事,她便用这句话来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清寒只看着关枝意的眼睛,眼神晦暗不明,明明想说的很多,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却只见关枝意眉眼弯弯,笑意不减,回敬宋清寒的目光。 受不了两人你来我往的眼神火花,皇帝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只说若再这样下去,他便要发圣旨让两人退婚,然后让两人离开了皇宫。 圣旨退婚什么的,关枝意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婚约不婚约的,她想过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步步踩在皇宫的石板上,关枝意走在宋清寒前面,没有回过头,也没有一丝犹豫的往前走,仿佛和宋清寒这个人不认识一般。 绛红色的背影看起来温柔又决绝,像深闺女儿,又像久经绿林的剑客。宋清寒几次想和她说话,她都避开,一直到出了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也没和宋清寒说一句话。 看着那辆马车,宋清寒思绪飘散,他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曾几何时,他们也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喝茶对弈,她会深夜给他送夜宵,会第一时间送别的地方没有的珍贵水果,会不顾性命的吸他的火毒。 在金露寺,在马车上,在将军府……她真的救了他很多次。 唯一不满的是调查他的身世一事,但经过这几日思考,他也渐渐理解了她的意思,知道了她的好意。 星月大剌剌的把腿从半蹲的姿势放下来,慢悠悠准备拍马驾车走,手突然被拦住,转头一看是蓝影,啪的一声打开蓝影的手:“一边儿待着去。” 说完又做出要赶车的架势,蓝影这下学聪明了,不拦着星月了,只快速开口:“是我家公子的意思。” 星月愣了愣,余光果然看到宋清寒站在马车旁,竖着耳朵听马车里的动静,没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又想到小妖精,遂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轻轻撩开帘子快速看了一眼便放下:“清寒公子,我家主子许是过于劳累睡着了,怕是不太方便。” 蓝影仔细打量星月的表情,没发现一丝破绽,不禁心里啧啧称奇,怎么做到把假话说得和真话一样的?明明三小姐刚进马车不久,怎的就能睡着?睡神上身也没有这么快的。 宋清寒没拆穿星月明摆着的谎话,看了眼马车车窗,没有风,窗帘也纹丝不动,看不到车厢内的一丝一毫。 沉默片刻,宋清寒抿了抿唇,朝着车窗道:“我并非有意与慕二小姐见面,是她为了慕烨的事私自跟着我,你问问清风楼掌柜便知。” 语毕,宋清寒没再停留,后退两步转身便后走,上了自己的马车。 星月见状赶紧驾车,生怕动作慢了被主子罚。 马车缓缓行驶,关枝意慢慢睁开眼,宋清寒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并非有意与慕予乐见面。 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音,车窗帘突然被掀起一角,风有力的吹了进去,关枝意思绪瞬间归位。透过掀起的一角看出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天空已经乌云密布,酒肆的招幌随风肆意摆动,摊贩们抬头看了看天,互相提醒着收摊回家。 关枝意收回视线,看着车顶,眯了眯眼睛,然后勾起嘴角,嘲讽的笑无声的在嘴边一闪而过。 回到一枝苑关枝意就赶紧去房间翻找,星月不明所以,等了一会儿,关枝意拿着块玉佩出来,星月定睛一看:“主子,这不是清寒公子的玉佩吗?” “嗯,你拿去还给他。”关枝意随意的丢到星月手里。 星月绊了个踉跄,差点没接住,哎哟了一声拍了拍心口:“这不是您的战利品吗?” 嗯?关枝意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好像她的确说过这是战利品,这是那晚宋清寒当“采花贼”被她拿下时得来的。 于是关枝意又把玉佩从星月手里拿了回去,星月瞪着眼睛:“您不还给清寒公子啦?” 本是想着和宋清寒撇清关系,这会儿关枝意又改主意了,星月提醒得对,这是战利品,还不还是她来决定的,和感情没有关系。 “不还了,既然是战利品,我凭什么要还,这玉佩定然有什么妙用,等我有空了研究一下。” 这场雨持续到了第二日傍晚,眼看雨势减弱,天边云霞浮现一丝胭脂色,突然又雷声阵阵,胭脂色瞬间被黑云盖住,豆大的雨点再次刷刷落下。狂风骤雨打在一枝苑的梅树上,梅花禁不住雨点打击,无力的脱离树枝,掉落到地上。 梅树摇摇晃晃,窗户被风拍得啪啪作响,关枝意将杯里的梅花酿送入口中,雨雾打在脸上时收回眼神,转身重新坐在书房的案桌前,看着面前空白的纸,放下酒杯,提笔写字。 风吹进来,卷进丝丝凉意,混合着墨水香,只听笔与纸触碰,不一会儿,关枝意放下笔,默默看着纸上的字: 狂风骤雨,梅花飘去,我饮黄昏酒,欲解夜色愁,然杯中酒不解心中意,既不解,此后便不愁。 墨迹未干,压尺还压在那一角,星月瞄了一眼纸,没说话。 静坐良久,倾耳听了听雨声,没有减弱的迹象,关枝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脚步忽地停住,静静看着雨中的人,那人穿着月白色衣服,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沾满了他的脸,这副模样,和满地残花倒是有些相配,怎么看怎么凄凉。 关枝意收回踏出门半步的脚,皱眉看了看丝毫没减弱的雨,不知他于院中静立了多久,衣衫已浸透。 关枝意不解的眼神悠悠回到那人身上,慢慢侧头,待到头完全侧过去,才将眼神落到了路云身上。 路云接收到眼神,赶紧回答:“主子,清寒公子说就在这里等您。” 这可不怪他,这是清寒公子不让他禀报的,路云悄悄瞄了瞄关枝意,见关枝意脸色平常,稍稍放下心来。 雨水模糊了宋清寒的视线,素白的身影在他的眼睛里不停被雨水冲洗,他抿着唇,静静看着置身于书房门口的人。 是他不让路云通报,因为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知见面第一句该如何开口,犹豫来犹豫去,本来快停的雨忽然又变大,雨滴落到身上,索性就站在这里,企图让雨把自己淋清醒一点。 当那人真的站在面前十步远,他才发现原来开口真的很难,艰难的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关枝意。 关枝意自是不知道宋清寒在想什么,看了看宋清寒身后同样淋得湿透的蓝影,轻蹙的眉头平展,吩咐路云:“去丞相府取清寒公子的衣物。” 又吩咐星月:“煮些姜茶来。” 两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