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天气依然热的不像话。 夏范烦躁的扯了扯衣领,眯起眼睛瞪着窗外的太阳,满脸写着不爽。 好在空调的冷风够足,才让他的情绪稍微安定了一点。 “所以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说的话?” 强压下心中躁动的怒火,他尽可能语调平缓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面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沉吟片刻,拿起了桌上的诊断书。 “夏范,男,二十四岁,因工作压力过大,生活作息不规律,熬夜过度,导致睡眠质量严重下滑,并伴有多梦盗汗,精神恍惚等症状。” 一字一句的念完诊断书上的内容,医生的脸上堆起一个笑容:“夏范先生,我没说错吧。” 夏范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给你开的药都按时吃了没有。” 依然是沉默地点头。 “最近还会看到所谓的幻觉吗?” 这次换成了摇头。 医生脸上的笑意更甚,连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对嘛!这不就说明你的病情正在好转,并且距离完全康复也已经不远了,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夏范的额头爆起了道道青筋。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站起身来,猛地一把拉过始终安静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 “我再说一遍!你的诊断有问题!吃了你开的药以后,那个幻觉现在都TM成真了!你是瞎了吗?这么大个活人你难道还看不见?” “你之前说只有我能看见她,现在你也能看见了,所有人都看得见了,你倒是再给我解释解释啊?” “什么狗屁的压力过大,单身太久,我呸!” 医生抹了一把脸,把自己的椅子向后挪开一点距离,敛去笑意。 “别激动,别激动,这里是医院,你先冷静点,不要影响了其他病人。” 他一边安抚着夏范,一边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女孩。 这一个多月以来,夏范经常独自一人来找他开药治疗,他已经十分熟悉自己的这位患者。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夏范的家属。 女孩任由夏范粗暴的拽着她的右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不知是对于夏范的粗暴行径早就习以为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应该是夏范的meimei吧? 医生的心中默默思量着。 女孩的样貌清秀,眼神干净,初看时虽不会让人觉得如何惊艳,但却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明明表面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却不自觉的会让人心生好感,天然就让人想要与之亲近。 看上去年龄应该不算大,眉眼间还看得出一丝独属于青涩少女的稚嫩。 身材称得上是丰腴,一看就知道平日里不缺营养和锻炼,既不会过分肥胖,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是皮包骨头。 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倒是极为难能可贵的,毕竟同龄人应该都在书山题海中挣扎,没有那么多时间特别关注自己的健康状况。 唯一的问题就是脸色过于白皙,或者应该说是苍白,应该是有些许贫血的症状? 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个神经内科的医生应该关心的。 “你是夏范的家属吧?” 他的脸上重新堆起职业的笑容,尽量让自己送客的语气亲和一些。 “夏范他现在呢,需要的是静养,你们回家以后啊,要多和他说说话,谈谈心。” “咳。” 医生说到这里,忽然轻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实在不行呢,也可以考虑把我这边的药停了,带他去精神科那边看看。” 这话有些难听的过于直白,基本就等于是在直截了当的宣告夏范是个精神病了。 话音未落,医生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提前做好了防备家属或是患者本人失去理智扑上来找他拼命的打算。 但是他想错了。 女孩对他的话压根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反倒是对于夏范无礼的动作终于是有些恼火,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 就只是这简单的一瞥,却让处于暴怒状态下的夏范立刻冷静了下来,不仅瞬间松开了扯着女孩右臂的手,还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 医生有些看不懂了。 他能看得出夏范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不仅精神状态不够稳定,连身体状况也极其堪忧。 但他属实不太理解夏范的反应为何会如此激烈。 冷汗几乎是瞬间便浸透了夏范的白色短袖,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变得极度惊恐。 这种反应,就像是…… 见了鬼一样? 至于这么夸张吗。 医生的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 “别闹了,回家吧。” 这是自这对兄妹就诊以来,医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女孩开口说话。 该如何去描述那种感觉呢? 就连窗外热意正盛的太阳都要为其敛去锋芒。 医生莫名打了个冷颤,开始怀疑自己的空调温度是否调的有些过低了。 夏范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在女孩沉默冰冷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走出被冷气包裹的医院,暑日的阳光为夏范冰凉的身体注入了些许热量。 他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女孩。 披肩的散发,和他同款的短袖短裤,以及早上出门时在百货商场给她买的一双廉价的白色运动鞋。 这样一身打扮,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女孩而已。 当然,如果配上那副清丽可人的容颜,应该能称得上是个比较漂亮的人类女孩。 察觉到他的注视,女孩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还是不愿意相信吗?” 夏范不自觉的吞咽着唾沫,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下一秒,他眼中原本普通的女孩忽然便换了一副模样。 一条虚幻的,没有实体的,浑身被白骨所覆盖的,标准的西方巨龙,从女孩的身上腾空而起,跃上高空,沉默着凝视着他。 巨龙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冰冷且沉默。 白骨铸就的龙翼扇动时,死亡的气息席卷大地,根本不需要其他更多的动作,就已经压的夏范喘不过气来。 女孩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疑惑:“如果我的语言模板加载的没有问题,你应该已经能理解我的意思才对,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吗?” 夏范艰难的摇了摇头。 于是女孩若有所悟:“那么,你是要拒绝了。” 这一次,夏范既没有立刻摇头否定,也没有点头表示同意。 他苦涩地开口:“所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女孩与骨龙同时点了点头。 夏范仰头看着那头称得上尊贵且霸气的幻想生物,口中喃喃:“我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幻觉。” 巨龙只垂首与他对视,瞳中的火焰沉默的燃烧。 “这一切都是真的。” 夏范叹息一声,终于选择了接受现实。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身旁的女孩,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为什么非要是我?” 见女孩闭口不答,他鼓起勇气,追问道:“你说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我现在信了。” “你说你既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明白要如何回到属于你的世界,我也信了。” “你说你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只想早点找到回去的办法,我也可以理解。” “但,我不懂,为什么?”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只有我能替你找到回去的办法?” 一连串的追问,让女孩愈发沉默。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一时无言。 虚幻的白骨巨龙始终盘旋在二人的头顶,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将心中积压的情绪尽数宣泄过后,夏范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 偏偏他左等右等,却总也等不到身旁传来一句回应。 他想重新提起上一个话题,告诉少女,他可以帮她,但至少要给他指条明路,告诉他要如何去帮才行。 然而二人之间的气氛如此僵硬,这个话题显然并不适合现在说出口。 必须得承认,作为一个人类,他的确是不太擅长和这位异世界的龙娘打交道。 连正常沟通都成问题,更遑论其他了。 这让他不由得有些烦闷,而在烦闷之余,还生出了些许想要打破这尴尬气氛的焦躁情绪。 但他越是焦躁,就越是想不出办法,只能继续闷着头向前走。 好在身边的龙女小姐够给面子,很快为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话题。 原本始终沉默不语,只顾跟着夏范向前走的女孩忽然驻足,目光也变得飘忽不定。 夏范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哑然失笑。 他看了一眼时间,状若随意地提议道:“差不多也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你饿不饿,要不一起去吃碗面,边吃边聊?” 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状态的龙女小姐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