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 大晋时期,她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子,源自天道深处,便拜天为父,地为母。只是可惜,天地从未承认过她的恋情。 而明昭的父亲……高祖皇帝虽只是个普通人,但有当时的世家作祟,自然会知道她的身份,哪怕是为了儿子个人,他也一定会阻拦明昭和她在一起。虽然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可没有来自于父母最真挚的祝福,终究还是一大缺憾。 “会的。”夏欢搂住了明昭精瘦的腰,抬起头,眼眸清澈见底,“清远,你相信我,父母会祝福我们的。” 明昭笑笑,低头吻在她的眉心,嗓音温柔如月光,“好。” 他们永远怀抱着对未来的最美好的期待与憧憬,哪怕现下的前路是一片迷蒙坎坷,脚下布满了荆棘,他们无法看到前路,无法看到希望,甚至……他们不知道那压在他们头上的“天道”究竟是什么反应。 “一切都会好的。”夏欢喃喃。 带着这份期盼与欢喜,夏欢渐渐沉入了黑暗的梦乡。 在梦中,她似乎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普通的小姑娘,有父母宠爱,有知己好友两三,说说笑笑,人生似乎没有任何遗憾。她还遇到了一个男人,高大俊朗,脸庞如刀刻,胸膛宽厚坚实,牵着她的手,带着尚且对“爱情”茫然懵懂的她,一步步向前走去,直到生命尽头,也不会松开她的手。 她抬眼,看着牵着她的那人的脸庞,坚毅,冰冷,此刻却充满了柔情。 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垂眸,眸光柔和,无尽爱意充斥其中,问她:“怎么了?莫要紧张。” 她摇摇头,脸颊却感受到了一点冰凉。她有些疑惑,侧眼看去,数条流苏垂下,上面穿着质地很好的玉石与各色宝石,走一步,叮啷作响,清脆悦耳。 她眼中有迷茫浮现,垂眸,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大红色的嫁衣。 金丝线绣出来的凤穿牡丹的纹样,随着走动,阳光角度在变化,衣服上的图样居然也在变化,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虽然没见过,夏欢却知道,那是最稀有唯有皇宫才有的贡品锦缎——鸾凤流光锦。流光溢彩,行走之间凤凰会在阳光下变换出种种图案。那是极致的华丽,极致的雍容。 她抬手,手腕上有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左腕上还是那一串莹润的佛珠,右腕上,却有金色的手钏,嵌着宝石,镂刻着精美花纹。那是优昙和明昭的定情之物。 外界的声音迟钝一般地灌进她的耳朵。 喜乐声,恭贺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瞳孔中倏然涌进了铺天盖地的红,到处都是红,春日桃花的粉嫩完全被遮掩住了,却没人觉得可惜。 春日风情固然可爱,太子盛大的婚礼,才更加值得留念。 太子……大婚…… 捕捉到关键词,夏欢倏然抬头,一身喜袍,面上洋溢着笑容,满足幸福的男子正在垂眸看她,眸中溢满了柔情。 原来,这是她成为“太子妃”的婚礼吗? 她这是在……梦中吗? 梦中…… 夏欢突然心中酸涩,一行清泪不自觉落下。 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只能在梦中重现吗? “怎么了?”似乎是随时关注着她,明昭很快就察觉到了夏欢情绪的不对劲。 “没事。”夏欢眨眨眼,用手轻轻擦拭眼泪,笑容明媚璀璨,好像一切阴霾都不存在,“我只是很开心。” 明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这似乎给了她无尽的信心。 夏欢明白了。她现下入了梦,“前世”的梦。她是佛女优昙,也是白家嫡长女白清欢,正在和这个皇朝未来的主人举行婚礼,即将成为东宫的女主人,未来的至高无上唯一能够与帝王比肩而行的国母。 “你是欢喜的吧?”夏欢在心里问道。问她,问优昙,问白清欢。 嘴巴会撒谎,可心却很诚实。如同云雀振翅而飞的喜悦感是丝毫不得作假的。 他们相携而去,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两颗心的跳动频率渐渐地合为一处,仿佛彼是此,此是彼,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们。 祭天,昭告天下,宗室宗庙,自皇城正门而入。 储君不比皇帝,是不能登上至高的九五之阶的,那是唯有帝王与国母才能够涉足的地方。 可明昭带着她,走到了祭天的祭坛。 她是佛女,与无色天比肩,纵然被天道管辖,可她不必跪拜。 明昭是她的夫君,夫妻同体,自然也不必跪拜。 在所有朝臣与宗室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她唇角轻轻勾起,开口,声音清越空灵,“白清欢今日与明氏清远,结为夫妻,三生石、姻缘簿、牵丝线上,当有我二人名姓。” 空灵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所有人都能够清楚听到,格外惊骇——祭坛之上,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天道在上,厚土在下,今我二人,特来禀告,还望天道厚土,予我二人,清朗安平,护我二人,白头偕老。” 明毅脸都黑了。 可这个女子的身份,不是他能够随意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 更憋气了! 祭完天地,拜了高堂, 礼成—— 有礼部的官员高声大喊。 太子妃之位,已定! “优昙——”沉闷的声音突然传来,仿佛闷鼓,打在人的心上,沉闷的喘不上气来。 夏欢悚然,抬眼看去,天边乌云堆积,紫黑色的沉雷在乌云之间穿梭来去。 这是威慑。 对天道佛女与凡人结亲礼成的警告。 夏欢终于明白明昭为什么那么患得患失了。 “欢欢——”一身喜服的男人猛地攥紧了她的手,冷汗湿透重衣,嘴唇抿紧成一条线,脸庞绷得紧紧的。 “别怕。”夏欢安抚他。如果是优昙,也一定会先安抚明昭的吧?她自己无妨,可明昭,真的是她那么多年来,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为了这一点色彩,为了这一点在天道尊者们眼中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感情,她可以付出一切。 人妖殊途,人鬼殊途,仙凡亦殊途。那佛女与凡人呢? 仍旧殊途。 夏欢突然疯狂想知道,当初那一场对优昙的雷罚之后,明昭究竟都做了什么?他是怎么保下了她的残魂,怎么把她送入轮回,怎么让她在人道安安稳稳度过了这么多年,而他自己,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大晋亡后,我便没有家了。 这是明昭曾经亲口说的。当初只是为了讨她心软,可这样一句话,后面到底凝结了他多少的辛酸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