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忽黯,火焰晃曳到最低弱处,渐微渐熄。更显得周围一张张充满惊疑之色的脸孔越发阴晦莫辨。有乐小声说道:“大家准备好了没?先让那个谁打灭灯光,便趁四周一暗,咱们就去拉那个村姑过来,撞去舱壁那边,出乎不意地用‘穿越’的方法溜掉……”长利憨笑道:“不需要打灭灯光,周围已突然暗下来了,谁去拉她?” 有乐推他上前,催道:“你还不赶快去?”长利趋趄而出,随着楼板微响,有个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翻袂纵落,探手从肩后急攫,低哼一声:“先归还了东西再走!”长利摆肩急避,却挨一抓,裂去半块衣衫。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但看手臂那个朱痕此时竟却淡隐若无,料必挥不出东西。长利似想拔出肩后之剑,却又转念未拔。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沉掌按落,捺他跌撞开去。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他上去就只有挨打的份儿。”有乐抢过茄子扔去,掷打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随即啧然道:“长利,你小时候天天那么早就闻鸡起舞,半夜还在床上不肯睡觉翻斤斗、拿大顶,这般辛勤锻练的功夫去哪里了?”信孝又利索地从股后拔出个更大的茄子,抬到鼻前,闻着笑道:“他结婚太早,成家之后忙着要养津田那边一大家子人,哪还有功夫练武?他过继去那个地方又不算富裕,要整天cao劳生计养家糊口的,怎似你这样悠闲?当年全家总是不舍得把你过继走,我爹还常抱着你四处逛,却不肯抱我一会儿。要知道,我才是他儿子,你不过是他年幼的小弟弟。” “津田家很富裕,”有乐又抢了茄子丢去投打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眼见又没打着,皱起脸说道,“长利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偏偏过继去了这个家族里最不富裕的那一户。我听秀吉说,他们本来也是有很多田的,却遇到灾荒连连,三分天灾从来伴有七分人祸,不巧又闹了农民起义,撞上了我们家的死对头‘一向宗’,逼得长利拖家带口逃掉,又因而频遭我们当家兄长怪罪处罚,连田地都丢光了……” “人善被人欺,”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回望一眼火刑架犹冒余烟的十字影廓,目光从身后那些服色各异之人阴晦莫辨的面孔移过,摇头微叹道,“这话真是一点没错。你还想忽悠我?日前害我被村民追打,摔下斜坡,要不是因为我肩后背有一个捡来收藏的破旧雕像刚好帮着挡护坡下乱石磕撞,只怕连颈脊和腰骨都要摔折了……” “女人最不可信了,”旁边擦拭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哼了一声,脸没抬的说道,“就爱给男人添乱,满嘴谎话、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心还挺野,没事就给老公戴绿帽儿。为了找野汉什么都干得出,事后稍微不爽还反咬一口,明明是她先百般勾搭,却埋怨别人乘机占她便宜。你看她哪有一句诚实话,始终不肯交心。到了这份儿上,亏你还相信这种鬼话?” “不戴绿帽的男人没剩几个吧?”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忍不住冷笑道,“这种事情早就已经成为人之常态,你还拿出来说?没戴过绿帽,那还是男人吗?满街皆是绿帽儿,你不戴绿帽,都不好意思出来逛街了。我看你也戴过不只一顶,因为我亦有戴过。这里还有哪个男人没戴过绿帽吗?举个手看看!” 信雄举起手来。我拿下他的手,有乐转面打他脑袋,啧了一声说道:“你老婆早就‘挂’了。不然很难说不会给你戴这种帽子,因为她怪罪你杀她全家!”信雄哽咽道:“其实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有乐又卯头道,“这事首先要怪她爹,不该在兵败投降我哥之后又起心串谋信玄再生反意。我那位当家哥哥也就是你爹获知之下难免大怒,当时他认为你这个年幼无知的上门女婿处境将要危险了,就火速密令泷川一益派高手联合信包的手下得力之人一起连夜杀上门去,关氏势力和信包身后那伙羽衣道士也来驰援,里应外合诛除她爹亦即你岳父‘北畠国司’之后,你的家臣泷川雄利又奉他养父泷川一益密令杀害从她家逃去你住处避祸的其余亲人,从此世人皆以为你也有份干这事儿。就连她也怨恨你的绝情,没等最后见你一面就直接含恨自刃了。从此你的智力更加迅速下降,发育似乎永远停止在事变的那一天。当然也不排除你本来就是傻头傻脑的……” “说不定早在嫁给信雄之前,她老婆就预先给他戴过帽儿了。”信孝从股后又拔出一个茄子,拿在鼻前闻着说道,“不怕告诉你们,我老婆从小就花心。听说她小时候便跟村后某些野孩子很要好,嫁给我之前还常在一起玩。美其名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留下很多空间给你猜……” “女人简直太可气了,”旁边擦拭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愤然击舷,恨恨的说道,“开局一条龙,后面全是虫。我的人生就是让女人毁了,当我在外面省吃俭用、努力奋斗之时,她在家乡给我戴绿帽子,居然跟一个老男人屡番私通。每次我一问起那事,她就翻脸耍脾性责怪我小气。问都不能问、提也不许提?我一提就变成了小心眼儿,只能闷着,却连闷在心头也不行,她说我记恨就是器量小。年轻时候遭受感情打击的我,从而一蹶不振,长年麻木不仁,什么事也不想认真干,混到最后沦落到跟托钵僧们一起流浪了,我父亲气死,家业尽败……” “我不也是这样?”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忍不住唏嘘道,“宁愿跟这班莫名其妙的玩魔术家伙一起结伴到处厮混,也不想回家。那个家是人呆的吗?一回去就气死!她干过的那些事情,我随时一想都要吐血……还是圣贤说得对:女子与小人,皆难养也!所以说孔孟是最懂女人了。历代儒家给女人定下许多严格的纲常礼数规矩,不是没有原因的。未必因为轻视女人,其实是太重视她们了。才有针对地为她们订出了许多礼教,其中自有缘故,因为女人本性太野,想法飘忽无定,情感常会不自禁的冲动,其行为容易不端,往往造成意想不到的祸害,所谓‘红颜祸水’,你不能说这话完全没有道理。” “我却盼着能早点儿回家,”楼板咯响,长利翻上高处,憨笑道,“就算我老婆可能也曾跟别人有染,我也愿意原谅,并且仍然疼爱她。我老婆就跟好朋友一样,难道你的朋友跟别人交好过,你就要翻脸绝交?难道你的好朋友被别人欺负过,你反而不肯再搭理她?难道你的好朋友跟别人睡过觉,你就从此不愿跟她在一起玩?难道别人亲过抱过摸过并且亲密地疼爱过你的小伙伴,你就再也不想要你的好伙伴相陪了?老婆教育我,那些都是不好的心态,属于不应有的‘独占’心理。男人应该心胸开阔,何苦不依不饶……” “凭什么要饶恕?”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追着打他,忿然道:“有气节她走就是了,还回来我身边干什么?直接跟男人跑了,都比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家更有骨气些。有脸回来,为什么还不要脸?当初我就纳闷,为什么我老婆还能跟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装?我最恨别人装无辜了。本来我只打算替公主夺回你背的宝剑,不过看你这么犯浑,忍不住要多打几巴掌……” 有乐又抢过茄子扔去,说道:“长利一开始往高处乱爬,你就别想再打到他了。除非他不小心摔下来……” 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摆头避开接连飞投的茄子,其中一个飞茄啪的掷在长利脸上。长利不顾差点儿又摔,翻来纵去的说道:“老婆就是人生的好伙伴。她若不回来,你不就从此失去这个日夜相伴的好朋友了?就算还能有机会再另找一个女人回来,说不定仍会给你戴帽儿,甚至还要出更多幺蛾子。难道你宁愿自己老婆在外面让别的男人打她骂她踢她,也不能接受她给别的男人亲她抱她摸她疼爱她?我觉得她被别人疼爱总比挨打要好很多,毕竟爱抚好过挨揍,别人亲吻她好过打骂她。只要她在别的男人那里享受愉悦,总比痛苦折磨好啊。你该庆幸她没有挨揍,要为她被疼爱而感欣慰。除非你们宁肯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打骂,而无法忍受她被别人疼爱……” “你这算什么话?”又一个披罩乌巾的壮汉面色铁青地纵身而出,追堵长利要揍,忿声说道,“被那些居心不良的女人教歪了,就是你这样!还信口雌黄的在那儿瞎说什么只有疼爱没挨打,我老婆让别人引诱上手的时候,那男人就没少打她腰股。老婆告诉我说,那家伙与她欢好之际会忍不住甩巴掌抽她,甚至还时不时就唾她。但奇怪的是她竟还甘之如饴。此前我都不知道她喜欢这样……因为我老婆平日总是显得一本正经。而那个跟她勾搭有染的男人亦是爱装模作样。” “这些假正经的男女情事,我很想写本书来汇编他们私底下的种种不良行径。”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感慨道,“书名叫做‘红叶集’,或者不如干脆就叫‘一本正经’……你们看怎么样?” 长利缒着帆绳,灵活地翻腾而过。他仗着身手敏捷,上蹿下跳,堪堪摆脱了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和披罩乌巾的壮汉纠缠,刚从高处跃落甲板,一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突然撞过来,吓他一跳。但见那披头散发之影作势要猛扑,后面几人拽链拉扯,竟似拽扯不住。 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忙伸出十字形状小饰物,移步急抬,对着那披头散发遮掩不住的惨白脸靥,口中念念有辞,随即踏前一步,逼近而问:“妖孽!你又想干什么?”那披头散发之影伏地森踞,只似颤抖,并没作声。有乐忍不住说道:“她戴着铁笼面罩,遮挡鼻以下半张脸,嘴巴还衔有铁口环,怎能回答你?” “先前你听见它说话了。”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转头朝有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举着十字饰物伸近跟前那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神色凝重的说道,“面笼和口环只是要防范它咬人……” “兔子急了都咬人,”有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何况人?人被逼急了,还能吃人呢!历代权jian们倒行逆施的结果,折腾到民不聊生,甚至最后没东西吃了。天下大饥,不吃人吃什么?饿急了直接就咬来吃,不需要做成烧烤。烤东西有多么费事啊,看看你们架个十字柱,在船上煞有介事地烙了半天,薪火都要灭了,烤出什么没有?” “烤出了这个妖孽,”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伸着十字形状小饰物,缓缓抵近那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冷哼道,“先前一番乱象,想是它搞鬼所致。各路法师联手布下法阵森严,终于把它镇住了。这只妖怪不怕火,幸好我还剩最后半碗圣水,这就拿来对着脸喷它,看它怕不怕……” 转面要拿,却见有乐端着碗仰饮,咕噜噜地漱口,连漱几下,喷出舷外,随即把空碗搁回旁边。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拿碗一瞅,不禁纳闷道:“你搞什么啊?” “漱口,”有乐擦着脸说,“先前被迫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有必要及时清洗口腔,以免留下异味。可惜碗里水少,不然我还想顺便刷个牙,再拿它来洗脸……咦,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目光充满控诉性,尤其是你这个毛发耷拉的家伙更加显得悲愤莫名,甚至惊怒交加。”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舷边蹦过来说道:“那条其实只是猪肠,碗里还有些海肠和沙虫之类杂拌,真的不是蚯蚓。又不是在乡下那时候,我去哪儿挖蚯蚓来招待你呢?”有乐扭开脖子,跩着嘴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很难再相信你。”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挨过来问道:“真的是猪肠而已,你以前没吃过吗?”长利憨笑道:“我们那里不吃猪的。而且任何动物的肠子我们也没胃口吃它……”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惕问:“不吃猪?你们信仰什么来着?”因见有乐急使眼色,长利转头望了一望身后那根火刑架,舌为之咋,慌忙颤着嘴说道:“我们大家信……信仰差不多吧?我家里还住着你们西班牙和意大利那边的很多教士,罗马教皇亦有派来特使在我们那里作客,而且跟我哥很要好。我们家族有不少女眷和小孩儿也悄悄受洗了……” “他们扶桑列岛的风气是不怎么爱吃猪和牛之类东西,”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喜食海物和水产。亦食禽类,以及羊rou。但平日多以素食为主,尤爱菜果腌品。不过我听闻九州那边吃猪rou的人还是不少,特别是萨摩一带甚至有猪rou外售,形成风味产业。至于清洲,据说喜欢用瓜来做成腌制食品。大明正统年间,宁波街市也有这些风味小吃,带来了不同地域的烟火气息和乡土风情……”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蹙了蹙眉,侧着头转觑有乐,纳闷道:“没吃过猪rou也该见过猪跑才对呀。你长得这么帅,真的没见过猪肠?” “不吃猪下水和其它动物的肚肠,只是嫌其不干净而已。”有乐啧然道,“而且样子恶心。我连看都不想看那些东西,你还拿给我吃?至于不认识猪肠的样子,我认为它不会影响我的帅气。假如你常逼我吃那些油腻东西,反而会使我从此变得跟猪一样脑满肠肥,不再英俊。因为我一般膳食都讲究清淡为主,尽量少食荤腥。至于你津津乐道的大便,我更是从来不会去吃这类重口味的垃圾东西……”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捧起个碗,说道:“可是我刚才到里面又给你蒸了一根肠子,你要是不吃,我会生气的。” “生气?”有乐跩起嘴本要不肯相就,转头望见身后余烟犹冒的火刑架,眉为之跳,忙道,“有这么严重?为了不让你生气,我决定吃这根肠子……咦,它好像我们在水里看见被鲨鱼咬断半截又不想吃就扔掉的那条,其形状透着莫名的眼熟。” “已经蒸熟了,”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碗里拈起来说,“快张开嘴巴,让我放它进去!” “越看越眼熟……”有乐皱起脸问道,“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让信雄帮忙吃一半?” 信雄忙躲去我后面。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不顾有乐挣扎,硬塞给他吃。毛发稀拉之人在旁忍痛瞠望,欲言又止,表情百味杂陈。 几个银髯乌袍之人簇拥而至,一齐行礼毕,又向我们拜谢道:“先前陛下失足落水,承蒙诸位尊敬的客人及时施以援手,照应有加,护她周全,我等感激不尽。”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转头说道:“哪是失足?我是故意跳下去玩水的……”为首的那个银须老者再三恭拜道:“不管怎样,都要感谢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仗义援助于危急之中,为特拉斯塔马拉家族在卡斯蒂利亚与莱昂王国保留下了这么宝贵而且货真价实的一棵独苗。为表谢意,老朽献上这条在我家珍藏了上百年的鱼干……” “下面有鲨鱼,”趁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转开脑袋,有乐赶快张嘴将她硬塞进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拿在手上端详,正要瞅隙儿扔掉,毛发稀拉之人从旁边伸手欲接,不意被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了先,一把抓在手里,拿去嚼咬道,“这根猪肠险些让鲨鱼抢走了,幸好陛下捡回来又将它蒸得烂熟。你们不吃,就给我吃。扔掉多浪费?” “这海里有鲨鱼吗?”银须老者捧着一根鱼干,转面怔问,“应该没有吧?我不曾在这一带水域遇见过鲨鱼……至于这条在我家珍藏了百年之久的盐腌鱼干,你们赶快拿走,不要让俄罗斯人又抢去吃掉。” 有乐和毛发稀拉之人愣望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咂着嘴的样子,看他一口吃掉那根肠,有乐忍不住皱起脸问:“好不好味?”苍发蓬松的家伙叼着烟叶卷棒儿说道:“咸!” 随即伸手,要拿那条鱼干去咬一口。有乐忙先绰起,往他头上拍打一记,啧然道:“想吃就先去让他们放了村姑再说。” 我也从旁说道:“放了她就把剑还给你们。”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那儿咧开嘴剔着牙,犹未言语,雪氅银裘女子忽至,却并不走近,相距数步停足,朝我们盈然拜谢道:“事情刚才我已经听师傅说清楚了,承蒙诸位一路关照,帮他走到今天。”有乐他们怔然道:“师傅是谁呀?”雪氅银裘女子瞟那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一眼,矜然含笑,说道:“我从小就常听他提及亲历拜占廷的那些事情,知道有一班会神奇魔法的远方朋友帮过忙。” “我不信这家伙能当你师傅,”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先前宗麟大人和那位马千户明确指出,你的路数属于燕东煌一脉。听说他在西域网罗了很多拜火教徒,其中也有人参与突厥军团攻陷拜占廷……” “未必明确,”伺随在雪氅银裘女子后边的秃头老叟垂首恭禀,低着眼皮说道,“拜占廷沦陷那年,公主未满四岁。我们辗转流亡多年,时刻仍遭追踪暗杀。有一位‘御无敌’帮过忙,带来某些逃离燕东煌控制的‘西圣’宿老,留在公主身边。公主从小聪慧过人,也跟他们学了些本领傍身。文武双全,胸怀四海,有志厚泽天下,她艺业之渊博,远非哪一门哪一脉所能概括。” “尤其在我的悉心調教和辅佐之下,”苍发蓬松的家伙叼着烟咧嘴笑道,“相信她必能统一北陆,帮我们塑造出强大的俄罗斯民族,为天性不安份的世人踩住跷跷板,平衡东西两方,没我们不行……” “不行,”长利拔出大剑,作势虚劈,驱退拉扯锁链之人,扶起蓬头散发的女子,转面说道,“我解不开锁链,要想帮她摆脱,还须用剑去劈……” 有乐不安道:“可是你这支剑……”话未及毕,长利先挨一脚跌开。披罩乌巾的壮汉面色铁青地纵身飞踹,又多踢了他一记。长利拿剑要拍,手腕忽遭一辫飞缠。 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摆头避开有乐接连抛掷的茄子,甩辫拽扯长利,正要夺下他手持之剑,有张软椅破空飞投过来。我瞧见手臂朱痕隐然不显,正自懊恼:“怎么急想用时,它又不出来?”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抬脚高踢,撩开扑面而至的软椅,忽见宗麟便在面前,袍下提足,猝发一脚踹在颔下。旁边的服色各异之人纷皱起脸说道:“哎哟,这突然一下真够难捱的!” 有乐捏着一个刚从信孝那里抢过来的茄子,欲掷又止,啧然道:“他又俨然有如‘一代宗师’附体了。” 宗麟伸足将软椅撩去身后,袍影飒晃之间,连发两脚,踢那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晕头转向,旋即按手绰过长利所持之剑,撩刃削辫断开。只一霎间,又将剑推还长利,转身提起袍裾,再发一脚,将那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踢开。顺势连消带打,撂翻披罩乌巾的壮汉,飘逸落坐软椅之上。长利在旁憨问:“为什么你掉过海里之后,发型还没改变呢?” “首先因为我是个从小就讲究发型的人,并且曾经染过发。”宗麟跷着二郎腿说,“但最重要是由于我发质非常硬。不知为什么被海水一泡,螺旋式的发髻就变得更加僵化。我现下的样子像不像驅魔道长?” “像又怎么样?”长利憨笑道,“可你毕竟不是。” 眼见他转身又要拿剑劈链,有乐欲阻不及,一道剑光突至,横截其刃。火光跳闪之间,剑上古意图纹耀映如瞳。长利没敢硬磕,便不招架,只虚劈一下,拖剑急退。 “恶靈退散,”宗麟将匆忙退至他跟前的长利搡开,从软椅上投眼辨觑道,“好剑!” 有乐在后面忙着跟信孝交头接耳:“咦,为什么他那支剑好像没事一般?”信孝拿回有乐没扔的茄子,抬到鼻前闻了闻,说道:“多挥两下就知道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宗麟端坐软椅,仰面望穹,吟着诗句伸个懒腰,忽然剑光凛迫颔下。他低眼一瞥,便见须飘几根,从锋刃末梢随风拂去。面前多了个披着羊毛袄的身影,长发垂散,绰剑伸抵喉前。宗麟抬起食中二指,夹住剑梢,转面寻觑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身影,笑问,“你也是练家子,可识得我夹剑的这一手?” “我在宫里当差多时,有什么没见过?”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愣问,“你这一手是什么来历?让我回想一下,那年我提着灯笼在紫禁之巅夜巡,看见几个形迹可疑、来历不明的中老年男女爬上屋顶打架斗殴,自称什么白云城主、西门吹牛、四条眉毛……全是些不正常之辈,可惜我初来乍到,走瓦不习惯,脚下一滑,摔下屋脊了,才没抓着他们。莫非其中有你?” “别逗了,”小珠子转出来嘀咕道,“你折不断他那支剑的。” 有乐伸头提醒一声:“宗滴,当心被切手指。”宗麟冷哼道:“你们越这样说,我越要夹断他的剑。我以指法见长,须要趁机用两根手指拗折这支所谓‘圣剑’,留下不朽的传说……先前你们不是说他的剑本身就要断掉了吗?这叫强弩之末。” 小珠子转到他耳后悄言道:“可是我觉得他那支剑似乎不全然属于四维之物。其中有些神秘材质,我测不出来历……”披着羊毛袄之人面不稍转,仰望旗影飘飘,其声沧桑空旷的说道;“这是真正的圣山神殿护陵古物,非同凡器,摧折不掉的。其来历不只比死海古卷更古老,恐怕还要远远早于圣殿之前便已存在。任何武功在它跟前不管用,你还是收回两根正在流血的手指罢!” “对呀,宗滴!”有乐忙劝说道,“你那两根手指又滴血了。先前拜占廷公主的‘绕指柔’都能把你伤成这样,何况‘圣剑’这种来历神秘的古物?你还是留着手指挖鼻孔为好,不要硬撑逞强。再说我觉得你更厉害的其实还是踢人的本事,不是手指。” 宗麟窘在那里,正感下不来台阶,有乐忙朝后边使眼色。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背着双手踏前一步,会意地上前说道:“行了,今天到此为止。赶快烤完异端,我要去睡觉。” “啊?还要烤……”有乐咋舌儿道,“异什么端?这儿哪有……大家不如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吃鸡窝头家伙的烤鱼,玩累了就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