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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满堂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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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告诉你世上最大的鸟是信天翁?”眼疯之人睥睨道,“你怎么不说麻雀是最大的鸟?就会胡咧咧、瞎嚷嚷,不学无术!信正,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信天翁寿命很长。非但信天翁不会很快灭绝,就连雕这种体型大小不一的鸟也会存活得比人这种东西更长久。因为人爱作死,雕不会。鸟为食亡,人为何而亡?没事就作死!”

信正望了望有乐,难抑纳闷道:“不是我说的……”

“你给我闭嘴!”眼疯之人投来责怪的目光,呵斥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莫要不懂装懂,你懂什么呀?自以为是,还自诩为无所不知的‘通天晓’?不要学你舅舅他们家,除了嘴硬,别的能耐都没有,只会乱嚷嚷,一打仗就死。自己错了要勇于承认,应该知错就改,你否认有用吗?没风会起浪?”

有乐在人多之处缩头缩脑,躲过他哥哥那双疯狂扫觑的眼光,从信正的背后移躯悄避。

“无风浪不成江湖,”眼神疯狂之人从一个花白胡须的褐袍老者手上接过香枝,拜过神龛供奉之位,转身说道,“早年就是因为中原那边的江湖风浪太大,我家先人厌倦了无休止的纷争,萌生退隐之意,不得已背井离乡,携家带小,干冒大风大浪渡海迁徙,来寻找心目中的桃花源。”

我忍不住小声问道:“他在念叨什么啊?”有乐朝我耳边悄言:“我哥的‘碎碎念’很多,你随便听听就行。”

“找到了没有呢?”眼神疯狂之人话声忽转亢亮,捧香而问,“桃花源在哪里?在陶渊明那里?可那只是他幻想之文中世界,现实却是黑暗横行。汉末纵然短暂出现英雄的黎明,却随着长江的燃烧,掩映在故都残垣废墟的暮钟余晖之间。魏晋风骨就算曾经有过,亦随广陵散一弦而绝。剩下只有无边的黑暗与荒唐,世人自甘迷醉在药与酒和清谈中。晋之严酷,你们知道多少?司马家族的苛政高压之下,人们纷纷逃避现实,涂脂抹粉,变着花样追求避世,甚至迷恋修真、修仙、扮神仙,沉沦于虚缈梦幻,那其实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年代!那里没有桃花源,我家先人曾经在魏国洛阳所见的英豪之气象已不复存在,司马氏是篡夺者,谁买他们的帐?纵使建安以后之世已无风骨,然而先人自有骨气在,所以来到这里,继续寻找桃花源。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的新家园?这是哪里?”

花白胡须的褐袍老者接茬儿,扯着嗓子唱了一腔:“蓬莱山,在何处?”

祠前许多装束类似之人纷以嗟咏之调作答:“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由近而远,次第传唱开去,又从远处传唱复返,直入堂内。仿佛空谷回音,良久缭绕。

我暗起阵阵细皮疙瘩之际,有乐在耳边悄言:“祝师宛和他的伙计们吟对之句出自‘茶仙’卢仝诗作。你应该不陌生……”

“这个陌生的地方是我们的新家园,”眼神疯狂之人扫视众面,语气沉重的唏嘘道,“然而找到了桃花源没有呢?桃花源在哪里?先人从津岛登陆,起初到清洲耕田、尾州种桑,在从前凛冬般严寒恶劣的气候下挣扎求存,那时我们这片土地按不同的部族搞分工,咱家先人分到生产纺织用料那一边去了。后来有些族人又到越州拓垦,如今那个地方变成了所谓的‘越前国’,还一分为二多出来个‘越后国’,我们先人当中的一个分支在越前开荒,结草垒土,初创织田庄,从此舍弃本姓,改以庄名为家族姓氏。祖先们铸剑为犁,只留下最后一把剑,以供纪念。奉祭此剑之处,当年是个草堂,最初叫‘剑祠’,日后被尊奉为‘剑神祠’,当地人也有称其为‘剑神社’。而我们家族的这一支,世代成为祠官。”

秀吉在我旁边小声说道:“有乐他家祖辈四处折腾,到底也还是耕田为主业,偶尔当当神棍。还好我们村那些先人没跟着四处去,自从江浙宁波渡海过来之后,就没到处跑,依然留在尾张一带耕地、种东西什么的,我们家主要是种瓜种菜,当了许多辈子的农民,我mama她们也是种菜种瓜。熬到我这一代,终于熬出头来了……幸好有乐他家族里当神棍的那一支祖辈又从越前搬回来,还谋得了官职,衣锦还乡,到尾张当差。会合了原先留下来的另外几支族人,汇集宗族力量,先从尾州故乡打出自家势力,进而威压天下。我也就是靠这个机遇,混上了他家的顺风船,得以摆脱世代当农民的宿命。”

有乐见我在旁显得满眸懵懂之色,就悄声告知:“虽然供奉之剑或许另有来历,不过我哥在坦承家族出身这事情上还是不失磊落,比箍桶匠之子正则老弟乱编祖谱的行径不知高出了多少个境界……总之,我们先人确是在越前的织田庄剑神社历代当祠官,不过后来神棍当着当着就真当了官。咦,你老公过继的那个家族不也是世代当神官的吗?”

“他们‘春日社’很大的,岂是你们那奉剑小祠可比?”藤孝在后边忍不住小声插了一嘴,以扇遮掩口边,笑言道,“春日大社供祭的是藤原氏一门的氏神,由武翁槌命乘鹿而来的传说,把鹿作为神的使者。总社在奈良,祭祀春日神。为供奉当时掌权的藤原家族之守护神,每年三月皆例行春日祭。不只奈良,各地都有春日社,又称‘春日神祠’或‘春日神社’,每年热闹开祭,社戏很精彩。而且社集上售卖很多好东西,来自奈良的团扇尤其受欢迎,其制作精良、样式丰富。据说奈良团扇是春日大社的神官模仿军扇的形状而制成。此外还有奈良墨和青墨、茶墨等丰富的种类,亦受文人雅客追捧。”

“早年我去过甲斐春日神社的集市,确是很热闹。”秀吉低声说道,“卖出了好多木绵针。那时我离家出走、到处流浪,也一路做些小买卖。春日社的市集生意最好做……你丈夫能过继去甲斐春日神社当神官,其实很不错了,听说极不容易得到这般殊荣的,料想当初信玄为此应该也使了不少手段,才帮你老公得以过继到那个神官世家去了。”

提起亡夫,我一听就触及心痛,赶快岔开话题,问道:“那个名叫祝师宛或祝师苑的人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家族搞祭祀,他怎么也来凑合?”有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我哥拉他来帮着张罗吧。虽然我们家祖上有人当祠官,不过后来改行打打杀杀,宗族里这些家伙没当神棍也好久了,活儿生疏得很。宗社搞大活动,一般都会拉祝师宛他们来帮忙。信安应该也会一点,你看他穿着法袍亦在那边装模作样地跳大神。不要笑啊,我哥对这类场合很严肃……”

“我觉得他们似乎也搬来一些春日社集的仪程套用在你们宗祠的社事里头去了,”藤孝以折扇掩嘴,忍笑说道,“虽然祝师宛他们搬弄的好像是‘热田社’那些调调儿,不过你看信安一帮人在搞的那些多么像春日社集常见的名堂……这般盛事使我想起明朝嘉靖年间,苏州府太仓人张廷臣有一首五言排律《春日社集浮邱别墅即事》吟曰:‘名园开绿野,淑景接浮邱。风暖千花丽,春深万木稠。遥峰藏雾豹,环沼戏沙鸥。清适壶中乐,逍遥物外游。论文仍授简,把酒更临流。棋局消长昼,渔歌破晚愁。鹤翀依碧落,凤举集瀛洲。’你们谁听过这首诗?”

“明朝不只他一人创作过以春日社集为主题的诗歌,”一个谢顶老头闻言接茬,低声吟叹,“但以他这首最为琅琅上口。你没吟完全诗,后面几句尤其佳,从前我读过,至今记得:‘地以刘郎胜,丹曾葛令留。仙家千日醉,海屋万年筹。谈笑忘归晚,白云天际头。’大明那边人材荟萃,像张廷臣这样一位遇事强敏精悍、通诗文、能治家之人,居然曾经屡应会试不举,怀才不遇,流落乡间多年。据闻他最终成为举人,还算好运了,更多人却没这运气。科举之制其实也有它的弊端,白白浪费了许多人材……”

“楠老说得很对,”秀吉一听就来劲,贼忒嘻嘻地凑近说道,“主公常夸科举之制好过门户世袭之类旧制,不过我看它好得也有限。近年宁波那边跑船贸易的朋友跟我说明朝越来越老暮僵朽,已渐到风雨飘摇时候。天正六年,我曾向咱们主公表明自己的宏大志向:‘图朝鲜,窥视中原,此乃臣之宿志。’我向主公阐述了自己的理想是占领朝鲜之后,挥师中原拿下大明,迁都京师,然后再进军印度。我告诉主公,自己的想法是‘超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皆入我俗。’将咱们整个朝廷迁都于京师之后,我自己‘居守宁波府’,以便‘尊圣意,占领天竺印度’……你们看这些想法有多好,可惜主公听了却没表示出什么兴趣。他不置然否,转身就走开了。我总觉得他当时那个稍微一撇的嘴形,似乎认为我这个想法很幼稚可笑一样。”

“你这念头当然幼稚可笑,”光秀垂目于旁,闻言不禁嗤之以鼻,微微摇头道,“贫贱出身之人,不甘心被人视为卑微渺小,一成为暴发户,尤其容易自我膨胀,加上本身没识多少字,才疏学浅,头脑一发热就利令智昏,从而走上自我毁灭之路,往往有许多这般例子。主公何等识见英明,岂会轻易受无知之徒忽悠?”

“你就出身高?”秀吉恼羞成怒道,“当初你不也流浪过来?到我们这里才吃上第一顿像样的饭,而且还是在我家吃的,吃着吃着居然垂泪了,在饭桌上哭,还记得吗?”

“光秀是曾经流浪没错,”藤孝在旁低声说道,“可是他读书多啊。秀吉你这想法不行!别再想了,水蛇吞不掉大象的,主公是不想拂你面子,才没当众嘲笑你所描绘的那一套幻像无非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rou。而且于情于理也不妥,我们这边就像是中原这个大家族的分家旁系或庶家支流,你居然还想庶家逆袭主家,旁支吞并主流,连陶晴贤都不会这样干。你整天说要落叶归根,然而落叶归根不是这样落的。”

“看你的想法有多可笑?”光秀摇头说道,“主公当场没笑出来,我都佩服他能忍。当时我们好多人皆忍不住暗笑不已了,说什么‘超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皆入我俗。’你们听听这话,入你俗?你有什么俗?你的俗不就是中原的俗?你还有什么别的俗吗?我们这儿岂止文化与风俗,一切都是从那边来的,几乎全都是渊源自那边!就连我们当中许多人也都是从那边迁移过来的。你说我们还有什么俗可入?你无非是要学朱温搞逆袭,篡夺大唐,建立后梁,像史书里那些地方上的节度使或者太守逆袭整个中枢皇朝,中原那边不乏有人这样干了,有的人成事,有的人败事。你跳不出那个圈子,无非如此而已。”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秀吉悻悻然的说道,“当初陈胜或者吴广说起自己的理想抱负,也被一帮人嘲笑。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出身低又怎么啦?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没种也行?”有乐在旁听着,忍不住好笑,插一嘴进来说道,“不过秀吉还是有种的,才敢这样想入非非。刚才听你们说到抱负,令我想到人的抱负真是千奇百怪,甚至无奇不有。比如我哥的理想是坐船出海到处看看到处玩,我的理想是什么也不干,就只随遇而安地生活。还有更怪异的抱负,你们可知稻叶一铁有个外孙女或曾外孙女,名叫阿福,大家猜猜她的抱负是什么?”

名叫一铁的秃老头见众人朝他这边望过来,欲避不及,只得郁闷道:“休要再提这茬!我家阿福从小的抱负是要当个优秀的奶妈,你们觉得可笑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自古以来什么职业都有,干嘛要嘲笑别人立志选择的行业?当奶妈有什么不好?恒兴他mama‘大御乳’不就是个优秀的奶妈?从前只有她,别的奶妈都搞不定咱们主公大殿下。一个个都被啃破了胸脯狼狈而逃,只有恒兴mama顶得住。正因此她被老主公收为侧室,让人们尊奉为养德院。这位了不起的奶妈将咱们主公大殿下培养成如此优秀之人,功不可抹。而且她顺便也将自己前夫池田家的儿子恒兴拉进这家中,成长为股什么之才……那个字怎么念来着?”

“那时我就知道他mama准行!”权六忍不住插话,摇着精致小折扇,唏嘘道,“由于奶妈们都纷纷落荒而逃,一个个跑光了,我们正感绝望,但见恒兴之母挺着饱满的胸脯,波涛汹涌而来,沿着走廊一路摇晃地出场,大家眼前一亮,又兴奋地闪烁出希望的火光。可惜我只顾愣看,下手慢了些,被老主公抢先把她收入房里,不然恒兴就成为我儿子了……”

“咦,恒兴去哪里了?”有乐东张西望道,“是不是跟信忠去忙正事儿啦?我本想让他陪着去京都走一趟,顺便拜访兼见大人,以及那谁……”

他所说的兼见大人,也曾与我那老家翁交往。这位备受盛誉的神道家,身为京都吉田神社神主。自从继承吉田神道以后,被朝廷授从二位。他与义昭、信长、光秀、秀吉等人相交甚好。

提到此人,秀吉又来神了,凑过来说道:“先前光秀说我们没俗,只有汉俗。这回要被打脸,咱们这边的神道古教,不就是本土之俗吗?我们自古有神道之宗教,谁说我们没俗?”

“神道是我们和琉球族的本土宗教,这虽没错,”藤孝微笑道,“然而神道教的神道又称天道,语出《易经》:‘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顒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自汉以降,神道又指‘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其实这只是极为原始古老的崇拜自然﹑崇拜祖先、乃至精灵之类的多神信仰,世间各地从前都有过,古老部族信奉这些,后来渐渐不受落了,而我们这里还顽固坚持下来,特别崇拜作为太阳神的皇祖之神,奉为‘天照大神’,还称我们这儿的土著人是‘天孙民族’。神道教起初没有正式的名称,一直到了隋唐时期,佛教经朝鲜传入,渐渐在我们这里扩张开来,为了与‘佛法’一词分庭抗礼,于是便创造了‘神道’一词来区分本土固有的‘神道’,与从外邦传入的‘佛法’。我们这里自古以来民间就存在着对祖先和自然万物力量的崇拜和泛神信仰,并且盛行巫术和咒术。据中原史籍《三国志》中的《魏志》记载,汉末三国时期,我们这儿统治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就‘事鬼道,能惑众’。出现了祈求丰收的祈年祭,还出现了地域神、祖先神和共同体的氏神。原始的神道教正是在这些敬神活动的基础上形成的。‘神道’二字虽然源自中原汉字,但实际上中原与我们这儿对此词的理解不同,若按字面来解释神道教,必会被此名称所误会其意。神道教所祭拜的‘神’不仅是中原人所谓的神祇,亦包括一些令人骇闻的凶神恶煞。即神道教的神明观念‘森罗万象’。《古事传记》一书对此的注释为:‘凡称迦微者,从古典中所见的诸神为始,鸟兽草木山海等等,凡不平凡者均称为迦微。不仅单称优秀者、善良者、有功者。凡凶恶者、奇怪者、极可怕者亦都称为神。’与土著部族不同,许多外边迁移过来的人信奉佛教,随着这些人越来越多,在此形成新兴势力,佛教渐成主流。自从秦氏、纪氏、伴氏、周氏、范氏、林氏、桂氏、谷氏、关氏、魏氏等许多外来部族的子孙繁衍蔓延开来,改名易姓而从俗,厮混的越发得心应手,甚至在朝廷上也渐得势,皇廷也改口宣称‘信佛法,尊神道’。楠公,你对后面这段彼消此长的史事较熟,请你来说说。”

谢顶老头说道:“飞鸟时代,佛教初传入之际,神道教信徒甚为反对。而由中原大陆渡来的有力氏族,诸如苏我氏,支持佛教。至于本土的氏族,物部氏和中臣氏拥护神道教,反对佛教。然而佛教僧侣具有来自中原大陆先进的知识,能更有效地帮助垦拓开荒、摆脱当时极为恶劣的生存处境,早年佛徒兴建的‘知识寺’由于受百姓欢迎而香火兴旺,咱们这儿的皇廷因此支持佛教,一时神道教失势。秀吉,我看你们家也未必信奉神道教吧?”

秀吉挠嘴笑道:“我们拜佛祖的,不过我听说家康他们较为看重借助神道教的势力对抗佛教与耶稣教这些外来信仰。甚至他们三河有人还提出将儒学与神道教结合……”

藤孝点头说道:“家康身边不少人历来抱有‘锁国’的想法,却对来自中原的儒学尊崇有加,在他们统治之地,儒学成为占统治地位的主流正统。我听说他们想把崇拜天照大神的神道教义与朱熹理学相结合。镰仓时代‘神佛合一’的神道理论曾为本土诸神设置了‘大日如来’这个统一的‘本源’,如今家康他们又搞融合一体,无疑是受此启示和影响。楠公,你且接着说。”

谢顶老头说道:“奈良时代,佛教大举进入,对神道产生了更大冲击,甚至出现了‘神佛结合’的主张。神道吸收了佛教学说,形成了自己的教义。但神道对佛教的吸收也并非总是一帆风顺。针对平安时代有人提出‘佛主神从’,即主张神道之神祇原本是佛之化身的‘本地垂迹之说’,镰仓时代和室町时代分别出现了主张‘神主佛从’的‘伊势神道’和‘反本地垂迹之说’,两派之间进行了激烈的斗争,结果以后者的胜利告终。虽然人们一度已经把‘神道’视为与佛教并列的宗教,却又由于佛教僧的权力亢进,皇廷欲抑制佛教的势力,因而神道教再度得势,两种宗教逐渐互相混合。有时也把本土诸神作为佛教的护法神。”

有乐插嘴问道:“我哥哥他拜祭剑神,这又算什么风俗来着?”信照玩着青蛙,在旁笑道:“我小时候,哥哥他骗我说,我们祖先是剑神,名叫魏香神……”长利在后边小声说道:“其实只是剑神社的祠官,本身不是剑神。就像小庙里的庙祝一样,咱们祖先那个村庄里的社祠也就只是个小祠堂而已。”

“你们那是祖先崇拜,”藤孝以扇掩嘴说道,“或许也属于‘精灵崇拜’的一种。毕竟‘剑神’属于物之神化,或神之物化……不过我听说以前主公年少之时还是很爱玩刀耍剑的。”

我回想起在石水寺的时候,当时“春日虎纲”昌信曾经打算自尽追随信玄于九泉之下,但是被信龙劝阻。随后内藤昌丰跟曾根内匠也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信龙叫他们来看着昌信,担心昌信一时想不开、拿把刀捅死自己。

曾根内匠问昌信:“信长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昌信的回答是:“信长是个即使忘记带‘扇鼻纸’,也绝对不会忘记带着大小腰刀与佩剑的男人。”

在座的内藤昌丰听了似自默记在心。在长筱之战爆发前夕,一听说信长亲自出马,昌丰立刻赶去劝阻胜赖,要胜赖绝对不可以出战,赶快退兵回甲州。但是胜赖并没有采纳,还是决定要打这场仗。当然,结果就如同我们所知道的,甲州军遭到毁灭般的打击,而昌丰也在这场战斗中被射得像一只刺猬,从马上跌落被杀,得年五十二岁。取下昌丰首级的人,相传是已投入家康所率三河兵的东海骁将泰胜。

昌丰是我家翁信虎麾下重臣虎丰的次子,我家四名臣之一。属于甲州二十四将其中一名。原以工藤为姓,有人说内藤昌秀被误认为“昌丰”,其实昌秀才是正确的名字。昌秀有一子昌月。据说本是保科氏的儿子,由昌秀收为养子。父亲死后,一并继承了名迹与箕轮城。我们家灭亡后投靠北条和泷川,本能寺之变后再次从属北条家。让出箕轮城,转移到近邻城池。天正十年时候写下了《小田原一手役之书立》而闻名。天正十六年五月,三十九岁死。

山县昌景曾有一言:“像是‘老典厩’信繁、还有内藤昌丰,才是让人每碰到事情都想去跟他们商量的副将人才。”武田信玄也曾经半开玩笑的说:“像昌丰那样的人,原本就该立比别人大的功劳啊!”能被山县昌景跟信玄如此称赞,昌丰的才能也不是泛泛之辈。

不过昌丰却有着甲州四名臣和二十四将中最悲惨的少年时代。出身谱代家门的昌丰本该老早就拥有光明璀璨的前途,却由于父亲虎丰犯颜直谏,结果跟一堆老同事那样被信虎格杀的缘故,他家人担心信虎万一心情不对,立刻杀光全家,结果昌丰的大哥拉昌丰一起逃出甲州。

在信虎被儿子晴信放逐到骏河八年后,晴信派人召回昌丰,并且给他五十骑,让昌丰正式成为了自己手下的一员将领。由于父亲虎丰是被主公诛戮而死,为了替父亲洗刷污名,昌丰当然拼命的表现、希望能够重振家业。他几乎无役不与,不论是早期的信浓大战、甚或导致典厩信繁不幸战死的第四次川中岛合战,都可以看到昌丰活跃的身影。尤其是在第四次川中岛大战,在典厩信繁和诸角虎定都已经战死的不利情况下,昌丰的拼命防御为甲州军多拖延了一段时间,也因此让游骑部队得以赶回来攻击越后军,使信玄军撑到最后的胜利。但很意外的是,虽说屡建战功,昌丰却从未从信玄那里得到过半张感状,当好奇的信玄近侍问起原因时,信玄便说:“像昌丰那样的人,功劳比别人大原本就是应该的。”而昌丰自己也说过:“战斗原本就是必须服从大将的指挥、赢得胜利,哪里是人人为了自己的功劳而不听号令呢?”可见对昌丰而言,他所考虑的并不是一己的功劳,而是整个军队的胜利,或许这就是昌丰被称为“副将之才”的最主要原因。

永禄十一年,信玄为了嘉奖昌丰一直以来的战绩,命令昌丰继承已经断绝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甲州名门“内藤家”,同时还赐给昌丰“修理亮”这个官名。内藤家也是甲州名族,其最后一代家主虎贞跟昌丰的父亲虎丰一样,都是为了劝谏主公信虎而不幸殒命、导致一家断绝。

除了战斗上的建树,昌丰还帮我们家以结盟的方式化敌为友。在“河东雄狮”氏康过世之后,继任的氏政以“父亲的遗命”为由,断绝了与“越后之龙”景虎家的同盟,开始再度接近甲州。此时,信玄将对氏政的结盟交涉使命全权交给昌丰处理,而昌丰也非常尽心尽力的为“甲相同盟”的复活奔走。终于,昌丰的努力之下,甲相同盟在“三国同盟”破裂四年后再度复活。

然而两年后,信玄过世,昌丰也被胜赖外放,回到箕轮城管理庶务。据说昌丰跟高坂昌信与信浓派之间发生过冲突。在一次酒宴上,胜赖倚重之信浓派的长坂与迹部跟旧臣派的昌丰与昌信发生了严重的口角。不仅昌丰,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昌信都借酒意滔滔不绝了起来,这可以说是老臣派与信浓派之间最激烈的争执,甚至出现怒投酒杯掷洒的场面。看到家臣间激烈的对立,昌信苦涩的叹气道:“或许这杯酒就是此家族灭亡的先兆啊!”

与昌丰一起死在长筱战场上的山县昌景乃甲州重臣饭富虎昌之弟。起初他是以小姓近习的身份侍奉信玄,而比主公大六岁的近习是比较少见的。由于身处主公身边,使得他有很多机会参与兵事、政略方面的谋划。同时期和他一起侍奉主公的近习还有世人熟知的高坂昌信。后来昌景因功勋被提升为侍大将,即使如此,在能臣如雨的家中地位还并不十分突出。

永禄四年,第四次川中岛合战爆发。由于信玄长子义信的失误导致甲州军损失惨重,义信长子的地位也随之受到威胁,父子关系急转直下,加上本来的不合而越发矛盾重重,作为义信的老师,饭富虎昌责无旁贷。处于矛盾心情下的饭富虎昌卷入了义信谋反的事件里,他们的密谈恰巧给弟弟昌景查知,一方是自己的兄长,一方是自己的主公,十分矛盾的他最终还是将原委告诉了信玄,因为他想到,背叛兄长的痛苦远不如被亲子背叛的信玄,更何况信玄是深受爱戴的主公。

为了打通上洛的道路并扩充自家的实力,信玄决定攻打骏河今川家族,但却遭到信玄秉性刚强的世子义信的反对。义信强硬地反对父亲这种背叛同盟的不义之举。永禄八年十月,义信以游览灯会为由进入师傅饭富虎昌的宅第,要求虎昌能像当初协助父亲将祖父信虎放逐至骏河一样帮助自己驱逐不义的父亲信玄。

当时昌景正巧来到哥哥虎昌的家里,尚未见到哥哥就听见义信来访的消息而先退居到他们交谈的隔壁房间,就在这个房间里昌景惊闻了义信的逆谋,连忙赶至御馆通报主公信玄,听见亲子背叛的信玄自然是百感交集,但是他仍然安慰昌景说:“真是辛苦你了,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相信你心中也不好过吧?”没想到昌景的回答竟然是:“比起背叛哥哥,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的主公不是更加难过吗?”

饭富虎昌起事的预谋竟会被弟弟知悉,是由一连串的巧合而成,但太多的凑巧反而突显其中的不寻常,有些人认为,饭富虎昌是有意地把消息泄漏给弟弟昌景知道的。就是希望能藉昌景的口让信玄知悉这件事以保障主公的安全,同时也可以由自己担下一切罪责以免与义信牵上任何干系。

饭富虎昌的起兵在孤立无援下很快就失败了,当时第一个赶往保护信玄的正是弟弟昌景。早有觉悟的虎昌很干脆地一人承担下全部的罪名,与四名随从举刀自尽,义信则被送进东光寺软禁。

由于这次的出首,信玄十分感动,他也不想让昌景背负着这个恶名,于是赐姓山县,让其继承这一甲州名门,从此他真正迈入了重臣这一行列。由饭富虎昌创立的赤备骑兵,亦归于他所统领,这也成就了他的一世武名。

虎昌死后,信玄非常赞赏昌景的忠诚,为了奖赏他,也为了消除“饭富氏”这个背叛的象征,信玄把昌景升为包括饭富虎昌旧部五十骑在内约三百骑的侍大将,并让他入继名门山县家族。

应永年间,山县主计家信迁入甲州侍奉我们家,后来其孙虎清因为劝谏信虎的暴行而被信虎斩杀,山县一族从此无后而断绝,直到信玄让昌景继承山县家族,才再度延续了山县一门的家名。

信玄侵攻氏康的领地相模,在三増峠与北条军展开激战,史称三增峠之战。山县昌景率领精锐的赤备骑兵奇袭迂回,大破北条军,威名初震,这让信玄也大为惊叹。此后,信玄决议西进,作为甲州军的先锋,山县昌景攻下三河远江数座城池,但是于三方原合战中昌景所率领的赤备,与小山田信茂一度遭到三河军击退,在信玄顺利反击杀败三河军後,山县昌景重新投入追击战中,家康大败而狼狈逃回滨松城。他心有余悸地说道:“那个叫做山县的确实可怕。”这一战,山县昌景名声大噪。

山县昌景一直担任信玄的先锋转战四方,其率领的赤备军也因此名扬天下,而真正让山县昌景之名轰动四方的一役则是元龟三年时信玄上洛途中与家康的三方原会战,当时家康拒绝了由泷川一益转达的信长之意“固守城池”,反而主动出击。该役之中山县昌景率领手下五千人担任先锋的职务,与绕道返师的秋山信友以强力进攻的锋矢阵硬生生将家康的鹤翼阵突破,之后倚仗骑兵的快速优势追得家康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甚至还一度有意自杀,最后才勉强逃回滨松城。

日后每当家康回想起那时的场面总不免心有余悸道:“那个叫做山县的武将,可真是强得可怕,当初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后来在我们家灭亡之后,山县昌景的遗臣全都被家康编入井伊直政的麾下以图组成他自家的赤备军。

三方原大胜之后好景不长,上洛的第二年信玄病逝,甲州军不得不回军甲斐。信玄在上洛途中因病身故之前还特别将山县昌景找来嘱咐他:“明天要将甲州的旗帜插在京都!”

信玄病殁后接任家督的是四子胜赖,或许因为山县昌景毕竟是虎昌的弟弟,所以虽然当初他并不像马场信房、高坂昌信等人直接出言反对由胜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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