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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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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竹林寨子看起来是个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周围的竹栅几乎与竹林浑然一体,显得很隐蔽,如果不仔细留意,很难发现。即使留意,也不容易看出来。而且它里边还有两三重竹墙,核心是个村寨,所处的地势较别的地方高一些。再往里走,竹楼越多。后边还有田,以及菜园子。竹园叟不无自豪地说:“我们这个地方不但很适合收留人隐藏,而且易守难攻。即使被攻袭,四处皆连着山林,也好撤退进深山躲藏。等敌人走了再出来重建家园。”

对此,信幸深以为然,连声称赞。有乐、正信也点头称是。黑眼圈之人在我耳后小声说:“让我攻它,就很容易破。只须一把火,里外烧得干净。烧山你见过吧?”正信、信幸不约而同地伸手悄掐他,并且使眼色示意他“勿言”。

竹园叟殷勤地对我说:“到这儿就是到家了,夫人尽管放心在这里休养。寨子里都是自己人,别人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也攻不进来。”

信幸、正信也点头称然,都说:“对对,到家了。”黑眼圈之人在我耳后低声说:“我看却是要‘到头了’。试想,连我们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都能进到这里,敌人怎么会混不进来?我看现下就已有敌人混进来了。”正信、信幸不约而同地伸手掐他,并且使眼色悄示“闭嘴”。

有乐不安的问道:“先前在外边听闻有个骑着猛鬼的山中恶虎又要来了,还锣声大作,却究竟是怎么回事?”黑眼圈之人低声说道:“我听到的是骑着猛虎的山中恶鬼要来了,还会吃人只剩骨渣子。你若是给吓着了,要逃须得趁早!”有乐啧然道:“不论是‘骑着猛鬼的山中恶虎’还是‘骑着猛虎的山中恶鬼’,你不觉得都一样可怕吗?”

“没事没事,没有鬼!”竹园叟摇着手笑谓,“那只是无知乡民一惊一咋,胡乱编出来吓唬人的。能吓到敌人最好,吓不到敌人也无所谓。咱们这里人多,都聚集在寨子里,还来了这么多高手,外边不论是鬼是虎都不敢欺进来。只是晚上最好不要随便上山,野兽还是有的,其中个别可能会吃人只剩骨渣子。不过那都是极罕见的了,大家放心吃住,这都是好鱼好菜,禽也都是肥禽来着!”

肴很丰盛,鱼很鲜也很肥,禽rou就更油腻了。这引起我的一些不适,毕竟我有了身孕。加上连日劳顿,难免略感不支。忠重大人战死之前不久,我才隐约感觉可能“有喜”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谁知伴之而来的是悲。夫死而得子,是幸还是不幸?这会儿我没法告诉你。但这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

竹园叟说次日才开大宴,远近许多乡亲都要来看我。“今儿只是洗洗尘,大家随便吃点,明天和后天更丰盛,人也更多。尤其夫人你更要多吃点,看你憔悴多了,须赶紧补身。这盆肥禽全归你!你看这些油多好?”

我推说身体不适,先告退出来。他们让女眷们给我整理好了房间,我却毫无睡意。回想正信刚才悄悄跟随我出来,在廊外之言:“小姐,虽然此间主人真诚欢迎你留下来。不过三河的人迟早会找上门,忠世大人已丧了不少手下在左近,他们必会追寻线索、顺藤摸瓜。你留在这里其实不安全,咱们须随时准备离开。另外,信幸虽说奉父命要接你去加以照料,也不宜跟他们走。因为无论他们要带你去甲府或是信州之地,很快都将成为战地和沦陷之地。小姐不必再经历另一次劫难。”

我微微侧觑,反问:“那么,你说我还能去哪儿容身?”正信迟疑道:“在下还在想。其实能去的地方已经不多,实在急难找到堪称周全的藏身之所。不过无论如何,须不能被毒林尼带你回东海去,大膳大夫过世后,如今那边已成为三河兵的囊中之物,并且也是‘清洲同盟’的势力范围,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确实如他所言,天下已经就快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而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生下夫君的孩子,如果还能亲自抚养他长大,那自然更好。

席间听见男人们悄悄地谈论“清洲同盟”攻陷了小谷城的时候,有乐他哥连meimei阿市跟她丈夫长政大人所生的年幼儿子也不放过,捉住后残忍地处死了那个孩子。攻下我们家的岩村城之后,信友大人夫妇惨遭有乐他哥哥的部下处以磔刑。许多遭受战火洗劫的地方,连小孩子也难以幸免。每当听到这些,总使我心悸。不能不暗生疑问:“我能保护忠重大人留下的骨rou吗?我要怎样做,才不使孩子受人伤害?”

这些心事使我睡不着,坐那儿也只有发呆,就一针一线地把手边那堆散乱的竹简重新贯串成卷,再找些东西将几册破书残页粘贴回去。然后连同一些食物,以及让人端来的鸡汤和鱼羹,一并送去那个生病发烧的少年榻边。

那少年仍是昏睡未醒,寨子里的医者在照料他,见我进来,就转身躬拜说:“好教夫人放心,这个少年伤处已包扎敷药,病情也可治愈。只须些时日将养,自会康复。”我问起那伙愣小子的伤势,医者说:“亦无大碍,让他们受些教训也好。幸亏只是竹片所伤,倘若持的是真刀剑,命都难保。”我点了点头,说:“也要及早给他们敷药和送羹汤去。”医者拜过就去照办,我想有他忙的。

我帮着喂那少年吃些羹汤,然后坐在榻边看廊下小童煎药。回想先前我嘱托正信:“这个少年毕竟得罪了竹寨中不少人,留他在此恐怕不能使我放心。你可否送他去一个安全之处养好伤病?这里有些值钱首饰,你先拿着。”正信答道:“小姐所虑周详,若我是那少年,也会感激不尽。此寨中人虽是与他有过冲突,不过我观察他们其实对你衷心感恩,甚至可以说你在这一带深得百姓爱戴,许多人对你是死心塌地。神官夫人的随口一句吩咐,在他们看来就是如奉神旨。先前你让他们照顾那小子康复,我谅他们势必不敢有丝毫怠慢。”

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留在这儿连累他们。想起黑眼圈之人那些悄悄话,我暗感不安:“可别牵累这寨子被烧了。”

既已打定主意,趁那愣头少年在门廊外探头探脑,我就叫他过来:“竹助,你有事吗?”

竹助趴在门前,摇头说:“木有事。小的只是想来告诉夫人,你们丢在河边的那些行李,我们已帮着那位赶驴大叔取来放去后院的房间里了。”

我点了点头,问:“你有没受伤?”竹助爬在门前,摇头说:“木有。我躲得快,他没削到我。不过被别人踩到脚,好疼那倒是。”

我微微一笑,说:“没事就好。那位赶驴大叔呢?你有没看见他们几个?或者劳烦你大驾,帮我悄悄喊他们三个过来这里,好不好?”

竹助去了又回来说:“木有看见他们在寨子里。然而先前,小的瞧见赶驴大叔悄悄尾随那个师太进了竹林,他的狗和鸟也跟了去。随后,就连那个黑眼圈大叔也偷偷跟踪进去了。接着又看见真田村那三个人也跟进去了,他们以为行踪很隐密,不过我眼尖,并且跟踪猎物从小就很有一套。”

我笑了笑,问他:“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哪一条路去山上的神庙最快呢?”竹助道:“这个我知道。夫人何时要去,小的带路。”我到门外小声告诉他:“现下就要去。”竹助不安道:“啊?可是天黑了,外边不安全啊。老人们说山上有吃人东西出没,尤其不能上山。”我蹙眉问他:“你相信吗?”竹助挠头道:“我没见过。不过邻村真的有人被吃噢!”我安慰他:“你不要上去,只须给我指路,到山下你就回去罢。”

竹助不安地跟着我,问道:“夫人要上山干什么啊?天还没亮呢……”我说:“我要去山上庙里拜一拜,走着走着天就亮了。你不要惊动别人,包括你父亲。”

有乐躺在树下惬意地说:“饭后用些别人为我到河边挖来的湿泥敷脸,感觉真是太清爽了。如果是海底的泥,相信会更好。你要不要也来点儿?”我摇头说:“还是先不了。”竹助在后边探头探脑,挠头道:“刚才走过都认不出来了。这就是传说的易容术吗?”

有乐背着行囊跟着我,一路挥手驱打蚊蝇,郁闷道:“饭后做过脸,再跟你出来散个步也是满好的,可我们为什么要带上这么多东西,摸黑爬这么高的山呢?”

我走在前边,提着灯觅着路说:“我要找个地方隐居去了,不过要先到庙里拜一拜。”

“隐居……”有乐也拿着一杆竹灯,晃悠悠地在后边说,“我也喜欢隐居。不过你打算到哪儿去隐居呢?现下四处都不太平,除非去我家,我们一起研究泡茶多好,不过我又怕那谁谁谁谁发现了之后干掉你。”

我忍不住笑道:“跟你过也不是不行。我不怕被人干掉,但我还是不想让你们难做。更不想连累任何人。我只想静静地找个地方,自己一个人过。”

有乐忙问:“那……我们怎么找你呢?”我说:“都隐居去了,你还找我干什么啊?”有乐懊恼道:“隐居就不能找你了吗?不需要朋友来陪你聊天玩耍了吗?”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我生下小孩,就有孩子陪我聊天和玩耍了。假如万一我没有办法抚养孩子长大,只好送给别人,或者送他去寺庙,总也好过被你哥找到后杀掉。对吧?”

有乐郁闷道:“唉呀,听你这样说,我就很难受了。都怪我哥不好,也怪我没本事摆平这些破事。要是能帮到你多好!”我转过来安慰他:“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这一路幸好有你陪着走过来,不然真不知道怎样糟法。”

有乐闷走一会,忍不住啧然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不如就去我家当我的侧室吧?我哥应该不好意思真来家里干掉他弟弟的小老婆……”我听了不禁失笑道:“还说是朋友,你好意思让我去当你小老婆?”

有乐一想也觉好笑,说道:“你也只能当小老婆了。真的,不是我取笑你。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不会再有机会去当别人的正室了。不管跟谁过,你都是只能当小老婆。而且要真能当侧室都算不错了,因为没有人敢再收你。毕竟那是我哥哥发出来的猎杀令,要猎杀尽你们大膳大夫家的人。没人敢违逆他的,即便我是他弟弟,就算果真有胆纳你为妾还带回家,要保住你也估计很难!他那边明的不行还会搞暗杀,比如下毒就很拿手。据说谦信大人就是被我哥派人毒死的……况且你早知道我从小就定了亲事,正室是别人。其实我对女人不是很感兴趣,娶妻生子那是迫不得已的门面工夫。只因我们是朋友,我才认真考虑是否要冒巨大危险,勇敢地收你为侧室。”

我这一辈子只当过我夫君忠重大人的正室,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命了,我早就知道,但听了有乐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很恼火,扭头自走,低哼道:“我才不要当你侧室呢。”有乐似感颜面受损,连忙追问:“那……假如要是正室呢?”

在当时而言,其实能去他那样的家庭当上正室还是很光彩的,面子给到十足,可是不现实。毕竟没有一点实现的希望,再说就算是真的过了门,之后风险也很大。我知道有乐的性格,压根就不想拖累他,虽说有乐好相处,但不论正室还是侧室,他就算了。我不想考虑他。其实我也没人要了,因为没人敢要。

于是,我说:“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好朋友。别的就算了吧!”

为什么我这样快就考虑跟谁过活的事情?因为我要生孩子了,没办法不先做设想。生活本来就很艰难,我一个孤身女人怎么养大这个孩子,而且还是在乱世中,更还面临着有乐他哥疯狂的猎杀令。他哥是要杀光我们家的人,而我怀着的正是他哥的仇敌大膳大夫信玄公最小的弟弟忠重的骨rou。后来我还知道,大膳大夫另外的弟弟比如“逍遥轩”信廉这样的人,就是一捉住立刻被斩杀的。许多我们家的人,即便只是沾亲带故,下场也都不妙。

“当下我有一种感觉很不妙,”有乐闷闷不乐地走了一会儿,似又心神不宁起来,脑袋东张西望,不时转头往身后瞅来瞅去,咕哝道,“就是那种漆黑中总似被什么东西跟着的感觉……”

“会不会是竹助?”我听了就往后张望,很难相信爬了这么高的山。无边夜雾中竹涛如海,掩没了来时那片有亮光的地方,从这里望下去,看不清寨子了。

“竹园叟的小儿子吗?”有乐提灯往身后照了照,依然没看到人影,他摇了摇头,纳闷地说,“他先前在山脚下就被你打发回去了,早知道应该让他跟我们一起上来,再一起下去。唉呀,你为什么要晚上来呢?不能等到白天吗?”

我告诉他:“白天我担心会碰到三河的人在这边,夜里才上来应该比白天更妥一点。再说,一般都是晚上人少。”有乐郁闷道:“这种地方反而人多的时候才让我感到心里踏实,人少恐怕就该鬼多了……”我停步转面说道:“有乐你闭嘴好不好?晚上走路,你不要提鬼行不行?你一说,我都不敢去了。”

有乐见我发嗔,就不乱说话了,却突感好笑:“咦,好像头一回听到你这样叫我,倍感亲切噢!”

我指着前方有亮光之处,说道:“我们总算走到了。前边那里应该就是安放我丈夫灵柩的神庙吧?不知会不会有三河的人在那儿?”

随着我们越来越靠近雾林遮笼中那处有微弱亮光之地,只觉周围静得出奇,连山林中夜里应该有的虫鸣声也听不见。越往前走,越发的能感觉到里里外外皆是死一般沉寂,并且一路没有看到人影或者别的什么活物。

有乐不安的张望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没错。不过,这个地方没看到别人就不应该了。就算外边没有三河的人把守,庙里本该有人守夜才对。然而偌大个庙社,却空荡荡只有我们两个活人,让我不由有一种不想进来、只想赶快出去的感觉,你呢?”

我蹙眉道:“我自然也和你一样害怕呀,不过咱们来都来了,就该把事办完再走。”

有乐领着我寻去夫君灵柩安放之处,闭着眼指了指那边的一具冷冰冰的棺木,不安地咕哝道:“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了,大概没错。不过你不要随便打开噢,我很害怕……”随即从指缝里瞧见我走过去那边抚摸棺木,有乐又东张西望一下,就在我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匆忙来阻止我,满脸不安之情地说道:“我记错了,似乎是那边那个才像……”

于是我去那边抚着另一具棺木要哭,有乐忽又来拉我,忙不迭地阻止道:“不不,好像还是原先那个才对。”

我一听就转身奔去先前那具棺木旁,正要发出悲声,有乐又过来拉我,小声说:“应该也不是这个。我觉得这跟数正描述的不太像。”

“我去!”我不由懊恼道,“到底哪一个才是?”

有乐郁闷道:“本来我以为这里只有一具棺木,应该好找。哪里想到还有这么多个……嗨呀,你别乱开噢!都是战死的人,里边应该很难看。”

我寻去一具看上去我觉得对的棺木那儿,扑上去就哭。有乐凑过来探头探脑,然后问我:“你哭谁?”我抬起泪眼说:“哭我丈夫啊。”有乐指了指棺木旁边贴的小木牌儿,问道:“你丈夫叫慈归庵?”我侧头瞧了瞧,不好意思的说:“唉呀,我哭错人了。”

有乐说:“还好有的棺木贴着牌儿在旁边,比如先前你要抱的这个,他叫五郎太。那边你去搂的那个,是个大婶。咦,为什么大婶也战死?还有刚才你扑上去亲个不停的那个棺材,里边有个老头。”然后手指着剩余的几具棺木,告诉我:“经我察看,剩下这些都是没牌子的。”

我鼓起勇气,打开了其中一具棺木,然后吓一跳捂眼。有乐也来探脸一瞧,发出一声惊叫,拉着我一齐往后跳开。

我颤声问有乐:“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不是……”有乐悸然道:“不是你老公。里边有一个眼睛可怕的死婴……咦,为什么婴儿也战死?”

我鼓起勇气,先关上刚才那个棺木盖板,合掌拜了一拜,转身又掀开另一具棺木,然后吓一跳捂眼。有乐也探脸来瞧,随即发出一声惊叫,拉着我往后跳开。

我颤声问有乐:“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不是……”有乐抖着嘴道:“不是你老公。里边有一个眼神厉害的老奶奶……咦,为什么老奶奶也战死?”

我鼓起勇气,先阖上刚才那个棺木盖板,合掌拜了拜,硬起头皮又去掀另一具棺木,随即吓一跳捂眼。有乐也探脸来瞧,突然发出惊叫,拉着我往后跳开。

我颤声问有乐:“刚才我们看到什么了?”有乐摇着头说:“我没看出来什么,因为没有头和身体,只有一件吓人的衣甲……咦,为什么衣甲也战死?”

我鼓起勇气,先合上刚才那个棺木盖板,合掌拜了拜,硬起头皮又去掀最末一具棺木,觉得应该这个最可怕,没等看就先捂眼。果然有乐惊叫着拉我往后跳,并且缩在墙角抱作一团。

我抱着有乐颤声问:“刚才你看到什么了?”有乐搂着我说:“我没看。我一看到你反应这么大,就不用看了。里边肯定是好吓人的对吧?”我在他怀里摇头道:“我哪敢看,就想等你来看,然后问你。”有乐抱着我说:“没想到你这么精,险些着你道儿了,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咦,为什么我们抱在一起,还坐在墙角一口棺材上边腿搭着腿呢?”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难为情的问:“你有没反应?”

“有!”有乐不安的道,“绝对有。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反应,而是别的反应。尤其是我转头往低处一瞧,刚好看见我跟你搂抱一起坐着的这口棺材旁边贴有小木牌儿,赫然写着你丈夫的名号。可以想像我被惊吓到的反应有多大……”

“啊,终于找到了吗?”我连忙离开他怀里,察看那具棺材,靠墙一边的牌子标明了果然是我亡夫。我不禁又悲从中来,忙把有乐从棺材上边赶开:“你别坐在他身上。”有乐不等驱逐就先起身退后不迭,口中啧然道:“我没坐他身上,只不过是跟你一起搂抱着坐在你老公棺材上。他会不会因而产生了其它想法呢?比如,我们之间竟然有一腿这种不应有的想法……”

我搂着那凉凉的棺木,垂泪道:“我和他一起长大,他最明白我,才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呢。而且我以前就跟我老公说过,我怀疑你喜欢男人多过喜欢女人,况且他早知道我跟你也算是发小。”有乐不由懊恼道:“你跟你老公谈论我干什么?况且全是误解,其实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我只是更爱茶艺。女人只会使我更郁闷,比如你就已经让我郁闷到非常了。”

“总之,”不管他怎样在旁辩解,我仿佛抱着我的丈夫,脸颊贴在棺材上说,“夫君知道你就好像我的闺蜜,才不会有别的想法呢。”

“闺蜜?”有乐愣在一旁,不时提手驱赶蚊蝇,苦恼道,“随便你说。总之,数正说他们拜托了和尚们,必会好生厚敛你丈夫的。赶快跟你老公告个别,咱们就走吧。这里蚊蝇多,而且为什么总是萦绕着我转?”

我让他打开行囊,说:“那你要把里边那个四方盒子先拿给我才行啊。”

“四方形木盒?”有乐解开行囊,找出我要的东西,捧在手里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糕点吗?这么沉甸甸,也不是很像……”

我揭开棺盖,垂泪说:“盒子里面那个人头应该是我丈夫的脑袋,你把它拿出来给他放进去摆在一起好不好?”

“人头?”有乐吓一大跳,惊咋起嘴道,“我背了这么久,你才告诉我里边有个死人头?”

我呶起嘴说:“不是死人头,是我丈夫的头。”有乐忙把那盒子搁下,后退不迭地说:“哦,就是先前你屋里出现过的那个死人头对不对?谁说那一定就是你丈夫的脑袋,说不定不是呢?我可告诉你,万一放进去,弄错了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噢!”

我嘟着嘴问:“能有什么后果啊?”

“后果大得很!”有乐缩身躲到柱子后边伸个头出来说,“身体是你老公,但头不是。脑袋是别人的,你说摆在一起会怎么样?而且拜祭错了人,那也是不对路的事情,总之很糟糕。你不要乱来啊,先要看清楚是不是你老公,然后才放进去。”

我揭开棺材板一看,连忙坐回原处,定了定神,说:“应该就是我老公。他身体上有个木头做的假头,两个眼睛很大。”

“那里面当然是你老公……”有乐在柱子后边伸脸说道,“……的身体。不过我要你先看那个死人头是不是他?”

我硬起头皮伸手去揭木盒,闭着眼说:“清洲小笠来袭之夜,我看过了,很……很吓人!”有乐从柱子后边伸嘴出来说:“你自己老公的头有什么可怕的?快看,到底是不是他?”

我捂着眼睛说:“我觉得应该是他。”有乐在柱子后边啧一声,道:“你都没看!”

我把脸埋在臂弯,抽泣道:“我不想再看了。我觉得应该没错,不然小笠为什么要拿来吓我?”有乐在柱子后边嗐一声,说道:“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死人头来吓你呀。不然他去哪儿找到你老公的头?数正那么多手下都找不到,凭他就能?难道是他割走的?不如我们先回去罢,下次见到小笠再问……”

我垂泪道:“不,我现下就要帮夫君把头放进去,好让他有个全尸。他以前那么帅,样子那么好看,怎么能随便安个难看的木头脑袋这么敷衍了事呢?”

“样子好看?”有乐一听,忍不住从柱子后边走了过来,探头探脑的说道,“你老公以前很帅吗?倒要瞧瞧他有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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