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慢。 刘协最开始的反应是震惊和不理解,汪循为什么要刺他?这个汪循是别人假扮的? 紧接着就是后悔和懊恼,汪循出现在鬼市太巧合,而且整个过程中有意无意的都在误导他的调查方向。 再接着,就是不甘,重生的机会,当他决定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那么快就又要戛然而止。 然后是害怕,他死了还会再重生吗?或者说他就真的从此消失了? 最后是本能,他想要和李成梁一样侧身去躲,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那根本就做不到。 对了,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最好不要让自己离开李成梁的视线范围。 “叮!” 一阵金属撞击声。 匕首穿刺的力量最后变成了一股推力,刘协整个人被掀翻倒地。 但是他的胸口并没有被刺穿! 刘协倒地的瞬间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去作坊前知道危机重重,事先就把金丝软甲穿上了! 刚才发生的太突然他完全没想起来这件事情,但是现在这救了他一命! 汪循整个人这时候也是扑倒在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协。 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汪循当初也跟着刘协一起去了鬼市,这一匕首就该刺脖子而不是胸口了! 刘协的求生欲瞬间迸发出来,他起身就往前跑。 汪循爬起来想追,但是刘协已经拐弯不见了踪影。 刘协往前跑了一阵,发现汪循没追上来,转身又往回走。 等回到原来走廊的地方,发现汪循坐在那里拿着匕首正要自裁。 “等下!” 他喊住了汪循,但隔着十几米远也不敢上前。 汪循似乎也没想到刘协还会去而复返,疑惑地看向他。 “汪兄,人的命只有一条,为别人去死值得吗?” 刘协接着开口道。 “值得!当然值得!你根本不懂!” 汪循情绪有些激动。 “但是你不值啊,你要杀我没杀成,然后自杀,这不是白给么?” 刘协继续说道。 “你!” 汪循被气得直接站起身。 刘协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再开溜。 汪循估算了一下距离,叹了口气重新坐下。 刘协看到后也收起了开溜的动作。 “汪兄,其实我很伤心的,我对你如此信任,最后你却要杀我,要不是这个,现在我已经没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刘协说着拉开衣服,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 “你还真是怕死。” 汪循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回怼,他怼完把匕首放下来,看样子算是放弃杀刘协了。 “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是我低估你了。” 他接着开口说道。 听完他说的,刘协回想起去作坊前,他本来想去城南的作坊,是汪循说要去顺天府,然后让他去的城北作坊。 难怪他们会在半路就遇到截杀,到了作坊遇到的杀手人数也多的夸张,看样子是汪循想办法通知了那些人,换句话说,汪循是想让他们都死在那里。 “汪兄,你还真是贴心。” 刘协冷笑着说道, “不过你低估的不是我,是李成梁。” 刘协这话很实在,即便他叫了锦衣卫支援,要不是李成梁他们也会死在那里。 汪循听到后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他确实没想到李成梁几天前重伤,竟然还能轻易制服两个锦衣卫,应该也是因为他刘协才活下来的。 “你已经破案了,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他接着开口道。 “这叫破案?费韬一个商人,就算再有钱,抓了那么多人还能活到现在?没有官府的人怎么可能。” 刘协有些气愤。 “那个人就是我,所以我要杀死你。” 汪循开口道。 “呵呵,汪兄,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一个推官,做不到。” 刘协不屑地说道。 “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多聊两句。” 汪循说着把匕首放在一旁。 刘协看到后也坐了下来。 还说激将法没用,嘴硬! “刘兄你可知,这年头在我大明做官,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汪循开口问道。 刘协听完后心中有数个答案,但是思索一阵后,他给出了自己认为的那个: “钱?” 汪循表现得很诧异,接着点点头: “看来刘兄虽不为官,却也知道的不少。” 刘协笑了笑,这倒不是他对大明官场看得透彻,而是之前张北斗说到汪循的时候有提过一句。 那句话虽然是假的,但里面的内容应该是真的:严府卖官。 “圣上潜心修道,朝堂旁落严嵩父子,尤其是那严世蕃,把官员明码标价,靠着卖爵鬻官控制朝堂,收尽天下财富,骄奢yin逸,这天下,已经是他严家的了!” 果然,汪循接着的话说的就是这,现在回廊里就他们两人,他也说得很直接。 刘协沉默,这确实可以这么说。 无论是他进严府看到的,还是这一次办案经历的,都无不感受到严家的权势滔天。 “可是这跟失踪案有关吗?” 他开口问道。 “刘兄觉得,要想绊倒严党,要怎么做?” 汪循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刘协摇摇头,他不知道,也压根没想过这种事。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伴读,指着抱裕王的大腿成就一番事业! 这两次案子他都是被迫参与的,一次是自救,一次是为了维护裕王府和报答裕王的信任。 让他去绊倒严嵩,那不是指望蚂蚁去绊倒大象么。 嗯,可能他连蚂蚁都还算不上。 “沈炼,锦衣卫经历,上‘十罪疏’,被处以仗刑贬为庶民; 杨继盛,刑部员外郎,上‘五jian十大罪’,被诬惨遭杀害! 多少我大明忠臣、直臣、谏臣,因为不愿趋炎附势,因为忠君爱国,最后却落得身死家散!” 汪循说到最后面色涨红,情绪激动。 “严党势大,正面刚不行。” 刘协想了想开口道。 “刘兄明白就好,这世上之事,要做成方式并非只有一种,只是一种有名,而另外一种无名。” 汪循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一丝藏不住的自豪,以及决然。 刘协听到这瞬间愣住,似乎明白汪循想说的是什么了。 费韬只是一枚棋子,他的作用就是敛财,而敛财的目的,是为了让汪循他们有足够的钱去买官。 买官,并把自己假装是严党的一份子,搜集证据,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直接暴起掀翻严党。 沈炼、杨继盛的方式注定是失败的,多少朝代都验证了这一点,但他们也注定会流芳千古。 汪循他们的方法则有机会成功,只是无论最后成功与否,都注定不会被历史所记载,因为即便成功了,他们也会为士大夫所不齿。 “百姓是无辜的。” 刘协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但是他觉得这么做不对。 “刘兄,你觉得现在失踪的这些百姓,和绊倒严党那一天能拯救的百姓相比,孰多孰少?” 汪循直直地看着刘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