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藏于四海,圣王以其地封,以其财赏,不与人争利,乃能通于王道,是用非其有者也。” 翰林侍读高拱正在讲《长短经》。 此书是唐人赵蕤所著,不在四书五经之列,却也称得上是一本奇书。 尤其是书中关于君臣之道的总结,可以说是古今第一书。 这一段话,讲的就是君臣的境界之别。 它的意思可以这么理解:普通人困守在自己的财物中,做为管理者要懂得财物的分配,而最高明皇帝要学会支配天下的人才和财物。 有些官员只想着中饱私囊,拿手中权力搏自己的利益,那在明君中眼中是揉不得这些沙子的,因为一国财富如果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他们富得流油,那么百姓家就贫困得四处漏水了,怨声载道,国家也就危险了。 等结束了授课,裕王和高拱接着聊政事,刘协则被护卫告知锦衣卫那边来人了。 王府失窃案告破已有一月时间,案件虽已告破,但还有一些实情需要去了解,还没结案。 锦衣卫此时来人,应是案件已了。 果不其然,刘协到了门口,见到来人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百户自报家门,叫王宥,称是来向裕王结案的。 “王爷尚在议事,还需等待片刻。” 刘协这一个多月已经适应伴读的角色,开始成为裕王的“私人秘书”。 等待是最无聊的,刘协也和对方闲聊起来。 聊的,是陈前的情况。 刘协和陈前接触也就只有那么几次,但因为陈前的死,他心中总有愧疚。 巧的是,王宥此前是陈前麾下的总旗,对陈前非常了解。 陈前很励志,出身寒门,靠着比别人拼命,比别人更细致,累功升至百户。 对寒门出身的人来说,这已算是翘楚。 而且陈前家里的情况也不太好,家中独子,父亲已逝,现在只剩下一个母亲。 刘协本就有愧,听完更觉不是滋味。 就在此时,高拱从正殿出来,刘协向他行了个礼,接着便带着王宥进了正殿。 王宥向裕王行礼,接着便开始汇报案情。 刘协在一旁听着,等听完后,他的表情和裕王一样,大为震惊! 张有德去南方七年不止是学了门耍猴的技艺,他还曾追随过汪直! 汪直,明朝最有名的海盗头子,在倭国有自己的领土,麾下更是有三百艘联舫,是真正的“海贼王”!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张有德会那么心狠手辣,当海盗不狠那只能去喂鱼。 张有德的老婆也是他在海上劫掠的时候抢到的。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信息,最关键的,也验证了刘协当初猜想的是,张全是张有德的儿子。 只不过并不是他和他老婆所生,而是张有德在海上的私生子! 汪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和官府合作的,帮助明朝剿灭其他海盗。 这个过程中有一些海盗被明军收编,张全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误打误撞到了京城当禁军之后,才和张有德相认。 当然可以猜得到,这个相认的过程一定不会愉快。 即便是海盗,私生子成长的过程一定也非常艰难。 所以也就不奇怪那天在良乡县,刘协说到杀人灭口的时候,张全会说出“他不配”那样的话来。 张全不待见自己的这个父亲,但是张有德必定视若珍宝,毕竟那是他唯一的血脉。 所以以至于张全发现有一天自己的这个父亲有用,那张有德豁出性命也会帮他。 虽然,结局很讽刺。 “刘协。” 等到刘向朝走了以后,裕王才算真正回过神来。 “王爷,我在。” “你之前说的不对,并不是人会变,而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裕王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 因为他看重的只是李成梁,这些事情恰恰也说明他是对的,他并没有识人不明。 “王爷说的是,是我妄断了。” 刘协赶忙拱手自惭道。 裕王听完后面色更喜,这样的刘协实在招人喜欢。 “对了,你明日和成梁一起陪本王去一趟严府。” 裕王想起了什么,食指点向刘协说道。 “是,王爷。” …… 第二天,带着一箱礼品,刘协和李成梁跟随裕王,以及从四卫营抽调的禁军,一起坐上了前往严府的马车。 这是刘协第二次出王府,上一次是追捕张全。 上次去时人不下鞍、马不停蹄,回时尸首随行、百感交集,自然不会去欣赏沿途的风景。 但是这次显然不同。 之前裕王和那个中年男人聊天的时候有提过要去严府拿回岁赐,刘协自然也能猜到此行的目的。 没有压力,走个过场,心态自然不同。 裕王也在打开车帘看街上的景色,情绪起伏看着有些大。 比起刘协,他出王府的次数更少。 因为嘉靖就两个儿子,裕王还是第一继承人,安全问题是非常重要的。 这次抽调的四卫营是皇城禁军中的精锐,大部分平时都在西苑保护嘉靖。 “我大明国富民强,蒸蒸日上!” 看了一阵,裕王忍不住发出感慨, “瞧瞧这街上,一路过来甚少看到流民了。” 刘协只顾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裕王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怕是不知,二十九年那一年,城门口的流民比禁军都多,当真是生灵涂炭。” 等放下窗帘,裕王接着感慨。 刘协听完点点头,这个他还真知道。 因为上次不知道庄敬太子去世的事情,他过去这一个月恶补了明朝的历史卷宗。 嘉靖二十九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庚戌之变”。 这一年,俺答率军犯大同,总兵张达和副总兵林椿战死,新任总兵仇鸾束手无策,竟然用重金贿赂俺答,让俺答去攻掠其他城池。八月十四日,俺答由古北口进攻京师,兵部尚书丁汝夔戒诸将勿轻举,明军不发一矢,不出一兵,任由俺答兵在城外自由焚掠,八日饱掠之后,得到明朝通贡的允诺,方由古北口退去。 这件事情足以比肩“土木堡之变”,不同的是土木堡之后大明还有于谦,但是这一次只有严嵩。 所以最后京师是什么事都没,但是城外百姓死伤惨重,流民自然也就多了。 “吁~”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严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