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七日,下午五点,厦门军用机场。 停机坪外,一队佩戴宪兵袖章,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士排列整齐,队列前的几名日本军官都在翘首企足,目光随着机场上缓缓降落的一架军用飞机而移动。 待飞机稳稳停在机场坪上,军官们不敢怠慢,纷纷快步向前迎了上去。 机舱门打开,一名佩戴少将军衔的军官当先一步走下舷梯,军帽下的鬓角发白,额头皱纹堆起,已经是年过百半的老者,个子不高,但身子挺得笔直,表情严肃深沉,一双眼睛明亮锐利,不怒自威。 “将军,您一路辛苦了!” 早就等候多时的日本军官们列队相迎,为首的中年军官,正是日军驻厦门宪兵司令部长官小野弘夫中佐。 阿部幸雄微微点头,淡淡道了一声:“小野君,辛苦了!” 说完,他又把目光看向了小野弘夫的身后。 这是一名年轻的中佐军官,只见他五官柔和,面带春风,温温洒脱的气质和一身笔挺的军装颇有不合,此人正是日军驻厦门特高课课长竹下慎也! 此时竹下慎也刚刚鞠躬礼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却被阿部幸雄抢先问道:“是竹下君吧?” 竹下慎也闻言,忙身形一正,恭声道:“嗨依!卑职竹下慎也,初次见面,请您多多指教!” 阿部幸雄严肃的表情顿时和蔼了几分,温言说道:“嗯,早有耳闻,佐川课长的得力助手,果然是年轻有为。” 阿部幸雄口中的佐川课长,正是日本驻上海特高课课长佐川太郎少将,日本情报界老资格的情报头目。 竹下慎也能够有今日之地位,这位老上司居功至伟,要知道军中情报部门的军衔晋升一向艰难,中佐级军官就已经算是高级情报官了,尤其是能够主持一方的情报主官,以竹下慎也这样的年纪能够做到这一点,绝对是少见,比如一旁的小野弘夫,虽然同样是中佐军衔,年纪却已经大了竹下慎也许多。 “都是佐川课长的栽培,您过奖了!”竹下慎也颇有些受宠若惊。 看到阿部幸雄对竹下慎也一副亲切温和的做派,和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大相径庭,一旁的小野弘夫顿时有了一种受冷落的感觉,心中虽然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 于是上前一步再次恭声道:“将军,您一路劳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下榻之处,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阿部幸雄转过头看向小野弘夫,笑容一敛,摆手说道,“军务紧急,马上去特高课。” 此言一出,在场的军官们都是一愣,尤其是小野弘夫,不禁诧异的看向身旁的竹下慎也,心想是不是这个家伙又在搞鬼? 可竹下慎也心里也颇为诧异,不明就里。 在日本情报部门中,各个派系林立,关系错综复杂,尤其是特高课,之前是隶属于内务省的情报部门,后来在总课长土原敬二的多方努力下,转职为军事情报部门,就挂靠在了日军宪兵司令部之下,所以特高课有时也被称为“宪兵第二课”,或者是“联合特高课”。 可在实际的工作中,特高课和宪兵队却是各行其事,特高课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场所,还拥有更为专业的情报人员和武装力量,完全是自成体系,并不输给宪兵队。 不过,就权限和职位而言,小野弘夫是要高于竹下慎也的,按常理来说,阿部幸雄作为军部特使,是应该去宪兵司令部机关办理公务的。 不过竹下慎也反应极快,虽然不明缘由,却没有半点迟疑,马上点头领命:“嗨依,我这就安排,请您上车!” 说完当前一步领路,众人随后跟上,搞的落后一步的小野弘夫眼皮子直跳,却又无可奈何。 于是寒暄一番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阿部幸雄一行人上了车,在宪兵部队的护送下,一路向特高课机关驻地驶去。 …… 半个小时后,日本驻厦门特高课机关的会议室内,阿部幸雄屏退左右,屋子里只剩下了小野弘夫和竹下慎也。 深沉的目光看向正襟危坐的二人,片刻之后,阿部幸雄才开口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奉军部委派,全权负责侦破中方在厦鼓地区的情报组织,军统闽南情报站,此行事关重大,望你们能全力配合,有玩忽懈怠者,严惩不贷!” 严厉至极的语气,让屋子里的其他二人都是身形一挺,齐声领命,气氛为之一肃。 接下来阿部幸雄做了进一步的介绍,二人这才了解了阿部幸雄此行的真正原因。 原来时至今日,日本发起的东南亚战争已经全面失败,不仅在太平洋战场已经完全丧失了制海权,而且大批日军被困在东南亚、南洋各岛屿而不能回防,国内军力空虚,本土的安全无法保证。 为此,日本军方提出改变战略重点,将主要方向从太平洋重新回归中国战场,并试图在中国打通一条大陆交通线,连通驻华日军和驻东南亚日军的联系,发动了代号为“一号作战计划”,规模空前的军事行动来摆脱日渐窘迫的困境。 于是他们集结驻华日军的全部军力和资源,总共五十万军队,十万匹战马、两千辆坦克、上千门大炮,在今年的四月初,一举度过黄河,自北向南,沿着铁路干线向国党部队发起总攻。 因为此次作战事关日军的生死存亡,前途命运,为此他们不惜孤注一掷,各部全力以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接连占领洛阳、开封、长沙、衡阳等一系列军事重镇。 看到进展如此顺利,士气正高的日本军方大为振奋,又接连发起了贵柳会战,在战役初期,日军就再次攻陷了沿海重镇福州。 而国党军统局的闽北情报站总部就设在福州,也在此战中遭受到了重大损失,不少情报站特工被俘,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日军情报部门沿着线索一路追查,很快就破获了闽北情报站,至此情报站机关除少数人员侥幸逃生外,余者全军覆没。 因为闽北情报站和闽南情报站关联颇多,日本情报部门由此获取了有关闽南情报站的重要线索,于是又马不停蹄地派出特使,军部情报部门的老牌特工,少将级情报官阿部幸雄,一刻不停的赶往厦门,着手布置侦破及抓捕行动。 这时小野弘夫忍不住出声问道:“将军,据我们了解,自一年前的那一次清洗之后,军统特工损失惨重,已经很久没有活动了,这一时之间,我们只怕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小野弘夫所说的清洗,就是在一年前,原厦门特高课课长秋田彰仁被军统特工刺杀,为此日本宪兵队和特高课联合行动,在厦门岛内大肆抓捕无辜平民,一共抓捕了一千余人,最后牵连杀害一百多人,在岛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竹下慎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请命,从上海调来厦门,接替老师秋田彰仁的职务。 这时还没有等阿部幸雄说话,竹下慎也却把话接了过去,“小野君多虑了,想必将军定有成算,不然也不会专程前来,我们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 这当然是迎奉阿部幸雄的话,可刚一出口,就被小野弘夫狠狠地瞪了一眼,显然不满他的插话。 自竹下慎也接任特高课课长以来,因为权益之争,两个人一直是勾心斗角,相互掣肘,多次发生冲突,彼此心里都有数,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会针对一番,这在厦门岛内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 而阿部幸雄佯装无视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直接取出了一份文件袋,放在桌案上,竹下慎也和小野弘夫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来。 阿部幸雄郑重其事地把手按在文件袋上,左右看了看,沉声说道:“目前我军在战场上取得了重大胜利,十一日,攻占桂林及柳州,兵锋直指南宁,彻底打通大陆交通线指日可待,接下来进行的就是要巩固占领区,清剿内部的工作! 而据之前我们得到的可靠情报,军统在厦鼓地区一直隐藏着一支组织严密,行动有效的情报力量,对我们的威胁很大。 这是我们在破获闽北情报战时得到的一些线索和资料,会对此行有所帮助。 总之这次来,我们一定要把整个厦鼓地区的军统组织一举挖出,彻底解决,以绝后患!” 厦门,中国东南沿海重要的港口城市,不仅经济发达,且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与台湾一水之隔,是中国沿海的国防前线,早为日本人所瞩目,是日本图谋占领中国华南地区的跳板,因此在全面战争爆发之初,就成为日军进犯的主要目标,早在一九三七年就已经沦陷。 至今已经有八年之久,所以这座城市也是被日军占领的时间最长的城市之一,日本人在此经营日久,已经将这里建设成为重要军事基地,海军,陆军,以及各色情报部门一样不缺。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军统局为了便于收集日方情报,不断地派遣精英特工潜伏于此,加强情报力量,所以闽南情报站的规模和实力远在闽北情报站之上。 尤其是全面开战这几年,在厦鼓地区这片狭小的区域,中日双方的情报人员进行了斗争激烈的殊死较量,可以说军统一方的损失颇重,后来逐渐销声匿迹,日方原本以为清剿的效果显著,中方情报力量所剩无几,可是今天才知道,竟然还隐藏有这样雄厚的实力。 这时小野弘夫赶紧表态道:“有将军坐镇指挥,这次行动一定会顺利完成,请您尽管吩咐,我们宪兵队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一旁的竹下慎也一听,自然不能落人于后,也坚决保证道:“请将军放心,我特高课所属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让您失望!” “非常好!”阿部幸雄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军部的委派,我只好勉力而行,只是我年纪确实大了,精力有所不济,具体的实施还是要由你们负责。”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好像是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将文件袋推到竹下慎也的面前。 “竹下君,这次行动就以你们特高课为主,这份资料你拿去作为参考,你们熟悉本地的情况,请尽快拟定实施计划,付之行动,没有问题吧?” “嗨依,没有问题,多谢您的信任!”此言一出,竹下慎也顿时面露喜色,赶紧一把拿起文件袋,夹在身侧。 可是一旁的小野弘夫见状,顿时涨红了脸,要知道按照职务来说,他比竹下慎也要高出一级,可阿部幸雄这么安排,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能力,相当于当众打脸,再加上之前机场上阿部幸雄的态度,这让他很是难堪。 尤其是这一次的行动,军部明显非常重视,还特意派遣特使主持,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如果被排斥在外,自己颜面何存?以后在竹下慎也面前也再难抬起头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再次争取道:“将军,我请求由宪兵队负责此次行动,特高课可以作为辅助……” 可是话未说完,已经争取到任务的竹下慎也,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小野君,你在质疑将军的决定?要知道我们特高课的实力不下于宪兵队,尤其是在情报工作上,我们明显更加专业。” 他在提到“专业”二字时,特意加强了语气,意思非常明显。 果然是小人得志便猖狂! 小野弘夫心头火气,当即也顾不了许多,直接就还以颜色:“特高课在情报工作的优势,我是承认的,可是自你上任以来,特高课的工作一直毫无建树,实话说,我是对你的个人能力表示怀疑!” 竹下慎也闻言大怒,同僚之间彼此不和这是常事,可是当着上司的面直接诋毁,进行人身攻击,这还是官场少见的场面。 “小野君,你太失礼了!情报工作不同于军事行动,建树不在于杀了多少人,而在于做了多少事,自我上任以来,特高课的情报工作成效显著,情报力量已经渗透到北至泉州,西至漳州,南至汕头的广大地区,甚至还在香港设立了情报点……” “是你的走私生意扩展到了这些地区吧!” 原本洋洋洒洒的发言被这一句话打断,小野弘夫冷哼一声,干脆当众撕破了脸,他早就看竹下慎也不顺眼了! “污蔑!彻头彻尾的污蔑!” 被一语揭穿的竹下慎也顿时恼羞成怒,平素白皙的脸庞此时涨得通红,指着小野弘夫怒不可遏! “够了!” 阿部幸雄一掌重重地拍在桌案上,脸色难看之极,他没有想到双方的积怨竟然如此之深,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争吵的不可开交,简直毫无顾忌。 “请保留一点帝国军人的体面!”阿部幸雄再次高声呵斥道,满脸寒霜看着二人。 小野弘夫和竹下慎也见状不敢再吵,马上挺身立正,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阿部幸雄深吸了一口,缓缓平息了心头的怒火,才沉声说道:“竹下君,既然你说特高课更加专业,那么希望你拿出真正的实力,不要让我失望!” 竹下慎也脚后跟一磕,高声答道:“请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彻底挖出军统在厦门的潜伏力量!” 说完之后,得意之余不免忘形,眼带蔑视地撇了小野弘夫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小野弘夫血气上涌,直冲脑门,忍不住上前,想再努力一下,却被阿部幸雄挥手制止了。 “小野君,这是我的决定,需要你们宪兵队配合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不要再多说了!” 接着阿部幸雄再次对竹下慎也说道:“竹下君,具体的实施计划由你来制订,但每一步行动都要向我请示,我会全程监督!” “嗨依!请您放心,我马上拟定实施计划,尽快向您汇报!” 竹下慎也连声答应,随即看到阿部幸雄转身欲走,又赶紧请示道:“将军一路幸劳,我已经安排好了接风宴会,还请您务必赏光!” “不必了,我精力不济,确实疲惫,想先休息一下。” 阿部幸雄委婉地回绝了他的邀请,又对小野弘夫说道:“小野君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辛苦了!” “嗨依!”小野弘夫只好恭声领命。 ……… 送走了阿部幸雄等一行人,看着车队离去,竹下慎也挥手示意手下一众军官们解散,然后快步回到自己的课长办公室。 房门关紧,随手将文件袋丢在桌案上,身子瘫软仰靠在沙发上,长吁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紧蹙,完全不见之前那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作为潜伏敌人心脏多年,屡建奇功的军统王牌特工,竹下慎也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缜密心思,这些年来,他行事谨慎,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这才能平安无事到今天。 常年的潜伏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嗅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警惕之心。 就像这一次阿部幸雄的到来,实在有些蹊跷,日本派遣军中少将级军官不少,可是少将级情报官却没有几个,阿部幸雄就是其中之一,在情报界享有盛名。 而军统在厦鼓地区的潜伏组织,只是军统闽南情报站的一个下属单位,顶多就是一两个情报组的规模,级别并不高,却要劳动阿部幸雄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专程而来,不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还有就是阿部幸雄的态度,彼此从未蒙面,又毫无渊源,可此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表现的颇为友善,还越过宪兵队,把侦破行动都交给自己负责,看似一副信任有加的模样。 可是竹下慎也总觉得此事背后另有玄机,直觉告诉他,其真实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从对方一下飞机就直接来到特高课的举动来看,只怕这项任务就算不争,最后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不搞清楚这一点,他心中忐忑难安,生怕对方另有企图。 他半天不得要领,干脆暂时放在一边,此时目光又看向身前的文件袋,取过来抽出文件,出乎他的意外,里面只有一页纸,上面更是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军统厦鼓地区潜伏小组名单:张子白,厦门警察局户籍警长;林文山,南市鸿胜酒楼老板;汪芝正,鼓浪屿福达贸易公司会计师。” 内容简短,一眼就可看完,可信息却着实让人震撼,竹下慎也一时不敢置信,阿部幸雄交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份名单。 真是太意外了,侦破行动还没有开始,潜伏人员就已经暴露,接下来只要他顺藤摸瓜,掀起一片藤蔓,整个潜伏组织必然遭受重创,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 不对… 阿部幸雄既然有了这样的底牌,那么侦破军统潜伏组织就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交给小野弘夫那个蠢货,也能大有斩获,那为什么会越过宪兵队,交给自己来处理呢? 难道是试探?难道是自己暴露了?竹下慎也不禁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心头立时一紧,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看着名单上的三个名字,如果是在以往,他自然不会多想,只要一封电文上报,转程总部自会安排这三个人紧急撤离,再不济也可以通知相关联的其他人员迅速撤离,把损失减少到最小。 可是现在阿部幸雄的意图不明,存心叵测,他生怕弄险失手,犹豫再三也不敢下这个决定,多年的潜伏经验告诉他,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他迟疑不决之时,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竹下慎也马上将文件向下扣在桌面上,沉声道:“进来!”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名军官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来人,竹下慎也心神一松。 来人正是跟随竹下慎也多年的森田右晖,他是竹下慎也刚加入特高课时就结交的好友,二人交情莫逆,后来竹下慎也平步青云,也没有忘了好友,对森田右晖一直提拔关照,收在身边引为心腹。 直到一年前,竹下慎也调任厦门担任情报主官,在森田右晖再三要求下,于是也一起来到了厦门任职,是竹下慎也的绝对亲信。 此时森田右晖靠近一步,低声问道:“课长,你找我?” 竹下慎也点了点头,问道:“那批货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等货物安全到了漳州,连同上一次的款项一起打进来!” “嗯,这样,从今天开始,你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下,仔细挑选几个可靠的人,专门盯着军部这些人,我要知道他们在厦门的一举一动。” “监视阿部将军?你是担心他会针对我们?”森田右晖一怔,忍不住问道。 “只是以防万一,中国有句话叫做‘防人之心不可有’,我总觉得他来的突兀,我们的那些生意毕竟拿不到台面上,真要是想为难,还是很麻烦的,总之,凡事多做准备,没有坏处。 对了,这些人都是同行,你要小心些,把距离放远一点,千万别让他们发现,如果…,如果真的发现了,就说是奉命暗中保护阿部将军的安全,其他的咬死了也不要多说,明白吗?” 竹下慎也耐心的解释了一番,他知道森田右晖对自己忠心耿耿,一定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自己的命令,是做此事的唯一人选。 “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森田右晖当即点头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 与此同时,安元酒店,高级套房的客厅里,阿部幸雄和小野弘夫相对而坐。 这里是日本侨民开办的高档酒店,平常只接待日本人,尤其是距离宪兵队不远,也是小野弘夫为接待阿部幸雄特意挑选的下榻之处。 此时,小野弘夫为阿部幸雄奉上一杯茶,略微斟酌了一番,轻声说道:“将军,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项任务交给竹下,当然,我并不是质疑您的决定,只是……” 阿部幸雄此时神态轻松,他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笑问道:“小野君,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野弘夫身形一正,郑重其事的说道:“将军,恕我直言,竹下此人桀骜不驯,任意妄为,刚一上任就插手地方政务,舞弊弄权,还勾结地方势力,走私盈利,可以说,此人毫无帝国军人之觉悟,更像一个贪婪的政客和商人,丝毫不值得信任。” “小野君,诋毁同僚,可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阿部幸雄闻言,不禁眉头皱起,颇有些不悦。 “至于你说的插手地方事务?特高课的职权范围里,有一项就是监视政府官员之言行,取缔社会反日之言论,监督民间走私经营之行为,这些都是竹下君份内之事,何来插手二字? 说起来,之前倒是你有些越权了,听说今年年初,你以散布反日言论的罪名,抓捕了XM市商会会长段合丰,当天就执行了枪决,这件事情的原委你自己清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要以为军部远在华中,就不了解厦门的情况,小野君,现在是非常时期,帝国正值危难之时,内耗大可不必,彼此精诚团结才是。” 这一番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小野弘夫的头上,一下子就xiele心气,他没有想到,阿部幸雄远在华中,居然对厦门的情况如此了解,显然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 原来厦门的日方势力,一直以来都是宪兵司令部为首,小野弘夫为人专横,对内压制其他各方势力,对外残酷镇压中国民众,跋扈已成习惯。 在此之前,特高课前任课长秋田彰仁为人谦和,彼此相处的还算融洽,可是自竹下慎也接任以来,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竹下慎也自恃背景深厚,哪里肯屈居于人下,一上任就和小野弘夫发生了激烈冲突,于是就联合如兴亚院,海军府,以及领事馆等各方势力,一起向小野弘夫发难。 其中厦门商会会长,市政府议员段合丰,就是此次斗争的牺牲品,其中缘由,不再赘述,后来这件事也成了双方大打出手的导火索,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这才偃旗息鼓,暂时相安无事。 不过此时小野弘夫并没有彻底放弃,再次说道:“将军,我还是觉得,竹下并不是执行此次行动的最佳人选,自他上任以来,特高课在针对中方势力上,一直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反而是姑息纵容,尤其是主张释放了大批反日嫌犯,我怀疑此人有同情中国人的嫌疑……” “小野君,我这次不是来给你们当裁判的!”阿部幸雄将茶杯重重地顿在桌案上,“这些事就不要提了,总之,我正是因为相信你,才没有把这项任务交给你,你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插手此次行动,好了,我累了,需要休息!” 阿部幸雄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让小野弘夫沮丧之极,看来对方铁了心袒护对手,失望之余,只好起身告辞,悻悻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阿部幸雄,目光深沉,思索了片刻,吩咐道:“请李先生来一下!” “嗨依!”随从军官答应一声,很快将一名大尉军官带了进来,此人也是他此行六名随从军官之一。 可阿部幸雄看到此人,却表现的异常客气,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改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和颜悦色的说道:“李桑,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对面之人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微微点头示意,来到一旁坐了下来,只是刚一落座,就好像牵扯到了痛处,眉头顿时一蹙。 阿部幸雄见状,语气关切的说道:“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明天找医生好好检查一下。” “多谢了!”李云章简短的道了一声谢,就不在多言。 阿部幸雄微微一笑,像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深谙对方的心理活动,于是问道:“李桑,今日重游故地,不知做何感想?” 李云章一怔,好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不堪回首,恍如昨日!” “不堪回首!说得好!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能够顺利完成此次行动,我会安排好你的去处,也许,我们以后还有共事的机会。” “我只想这一切结束,尽早离开,但愿将军言而有信!” “这个请你放心!”阿部幸雄大手一挥,不再客套,把话题扯了回来,“我想确定一下,你特意挑选的这三个人选,追查下去,到底能够牵扯出多少潜伏人员?” 李云章一听,略微思索了一番,回答道:“我离开厦门已经有很久了,人事更迭,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不过这三个人,都是我的旧部,也都是潜伏多年,隐藏很深的情报员。 尤其是张子白,他的掩饰身份是警察局户籍警长,军统局派遣至厦鼓地区的情报员,几乎都会通过他伪造户籍和良民证件,我可以保证,只要办理此案的人员不玩忽职守,或者另有图谋,肯定会大有收获!” “好,非常好!” 阿部幸雄很满意这个答复,这正是他要的结果,又接着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挖到潜伏更深的大鱼?我的意思是,这个诱饵要有足够的分量,不然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整个厦鼓地区的潜伏组织,难道还不够?” 李云章闻言,抬头仔细看看阿部幸雄的脸色,半晌之后,又缓声答道:“据我所知,闽南情报站的总部一直是设在漳州,机关虽然不在这里,不过厦鼓地区一向都是闽南情报站的重中之重,可以说大部分情报力量都集中在这里,我想,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就好!”对于这个回答,阿部幸雄也并没有失望,长舒一口气,“接下来我们就要沉住气,好好看一看这位竹下课长的表现了!” 李云章闻声不禁有些好奇,他忍不住问道:“将军,我一直不太明白,既然你们怀疑这位竹下课长,直接下令抓捕调查就好了,何必让您亲自出面,如此大费周折?” 至此方知,原来阿部幸雄此行的目的,还真的就是竹下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