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轻接触光点,整个意识空间随即颤动,陌生的记忆涌入柳翀脑海,携来波涛的气息,耳畔传过海风呜咽,像是在述说一段浪漫的爱情。 飘摇风中的故事常以诗文作为开端,吟游诗人拨弄琴弦,为旧篇添上崭新的旋律,以此经久不息,代代相传。 他们长为别人谱曲,却殊不知,自己也化作了一段旋律。 这段记忆便是一位陌生的吟游诗人所撰,它以神异的方式留在了柳翀的脑海,似乎是特地作为一份欢迎礼,赠予他这位远渡重天的异界人。 …… “浩瀚的海洋填充了绯涅斯与因杜拉两块大陆间的沟壑,其间散乱的群岛便深藏于迷雾中央。 正如那终年笼罩在海面上不散的雾霭一般,关于群岛的记载也仅有寥寥数笔。相传,海妖与娜迦在那里建立国度,守护着古老的宝藏,她们被陌生的神祇赐福,可以驱使风雨形成堡垒,使海兽和雾中的船只无法靠近。 在渔人相传的故事中,从未有人可以横渡雾海,可临海而居的人们却只能依凭海中丰富的水产来维持生计。随着定居在此的渔民越来越多,人们顺着月牙般的海岸线建造了丰饶湾…… 光耀历1426年6月27日,鸾尾花号自丰饶湾起锚,它将作为横渡雾海的第一艘帆船,一直航至东方。 水手们满怀热忱,在抛飞的郁金香中同家人作别,他们会在海上生活大约三月,与飞鸟、鱼群作伴。 朝阳初生,晨露弥散,鸢尾花号在薄雾中展开风帆。由铁炉堡矮人锻造的首弦拨开浪涛,船只随海风与洋流漂离港口,在人们的目送中破雾而去。 年轻的冈萨雷斯收海员之托有幸登船,他将以吟游诗人的身份经历航路,并在返程途中为此次伟大的冒险撰一篇长诗。 归功于英俊的外表与幽默的谈吐,未到一周,冈萨雷斯已然得到了船上所有人的亲睐。 水手们乐意在风停的间隙听他弹奏一曲:七弦琴声从桅杆顶端飘下,轻快的小调融入涛声,勾起岸边酒馆的喧闹;澄净的嗓音翻卷浪沫,犹如那觥筹交错间飞溅的酒浆。 与鸾尾花作伴的,是高天上盘旋的海鸟,与波光下潜游的鱼群。 似乎幸运女神垂怜,她褪下的雾霭编织的厚重裙装,同整片大海一道,将最迷人的风景袒露于逐浪的人。 “我从未在海上遇见如此浩渺的星空。” 烂醉的水手高举酒杯,瘫倒在甲板上。深夜静谧,唯涛声不绝;海天一色,星河倒映,不知是行于海中,还是游于天上。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不一会,便响起了鼾声。 … 洋流将指针拨转三分之二,距黄金遍野的东方,仍有接近一月的航程。 鸾尾花号误入了雾海身处。 犹如惊扰了执掌海洋之神的长眠,大海终于显露了它的野性与狂躁: 群鱼隐匿,日光消息,天地万物被迷雾所囚困,巨浪咆哮着拍打暗礁上搁浅的船骸,狂风亦嘶吼着裹挟雨滴;海水如墨,与翻涌的乌云同色。在自然的伟力面前,冒险者们分外渺小,仿佛一个浪头打下,就可以将他们的船只掀翻,永远葬身于海底,与万千闯入者一道,成为这里游荡的冤魂。 在这万千危机的生死关头,冈萨雷斯仍然矗立在甲板弹奏,任由暴雨洗刷。 他的琴音随浪涛起伏而顿挫,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悲切,好似有某种神奇的力量,逐渐抚平水手们心中的恐慌。 弹奏时间逐渐拉长,一个个藏青的符文在鸢尾花号四周凌空显现,繁复的花纹烙入船体,构成坚不可摧的盾牌,在琴声的宣泄中流转光华,抵御着一次又一次礁石带来的冲击。 风暴仍在继续,舵轮飞速转动,船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挤压声。冈萨雷斯的面庞渐渐失去血色,他眼窝深凹,身形枯槁,却依旧没有停止拨动七弦琴。 以琴声唤起符文对他的消耗很大,瑟蕾娜琴魔法被创造的初衷便不是用作防守,依照现状来看,冈萨雷斯坚持不了多久。 激愤的海洋肆意倾泻着被怒火,将船身冲撞的左右摇晃。桅杆被巨力折断,和站立不稳的水手一起摔入海中。 “向右打舵!避开那该死的礁石!” “小伙子们,海浪要来了!” 船长的咆哮声不时从首楼甲板上传来,茂密的山羊胡被飞溅的雨珠打湿而紧紧贴合于下颚。他健硕的犹如一头棕熊,虬扎的肌rou被海风打磨的黝黑发亮。 二十多年的服役历程将他的性格造就的如钢一般坚韧,他的存在恍若一针定心剂,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那一夜是如此漫长与绝望,海员队伍中有八人失踪。一切关于当晚的话题,都会被幸存者以寒颤和叹息代替。 有时候,将希望寄托于时间是逃避者最好的选择,然而数年过去,那一份悲戚却仍旧存在。 “是歌声……是歌声救了我们。” 幸存者终于将隐秘倾诉,今天这番话在他心中预演了无数遍,可有朝一日真的吐出,竟有一种丢掉重担的解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