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征行营司都统制种师道和参赞军事李纲之间没有上下级关系,互不统属,两人在遣兵驰援韩世忠的问题上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眼看就要闹得不可收拾了,无奈之下,赵桓只好再次充当起和事佬,提出一个比较稳妥的折衷方案。 简单来说,即是由主将杨可胜亲率五千精骑赶往黎阳渡口参战,就此接受选锋军统制韩世忠统一指挥;其本军副手马彦传统领万余步卒留在班荆馆,协助刘锡和蒋宣的御前禁卫师旅戍守天子行在所。 “陛下圣明!” 既然皇帝如此善解人意,身为臣子岂能得寸进尺?种师道见好就收,率先表示支持这个折衷方案,不过也随即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届时三路大军数万人马齐聚黎阳渡口,韩良臣虽是大将之才,值此纷乱之际,众多骄兵悍将恐怕很难驾驭得了吧?” 选锋军原有八千将士,再加上两万东南步卒以及即将遣派过去的五千西军精锐骁骑,总兵力已经突破了三万。 皇帝居然想把如此庞大的军事集团,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下级武将统辖,别说是久典兵权的种师道,任谁来看这种做法,都会觉得不是任人唯亲,就一定是义气用事。 好吧,赵桓承认自己确实太过偏爱这个泼韩五了,一直以来对他寄以厚望,很多时候甚至不惜揠苗助长。 要知道,名将都是凭借自身实力拼杀出来的,而实力来源于一次又一次的实战经验积累,倘若没有独挡一面、指挥大兵团作战的锻炼机会,韩世忠怎么可能位居南宋中兴名将之首? 不过种师道方才所说的话确是实情,在此之前泼韩五长期沉沦下僚,位卑言轻,既便能力上没有任何问题,短时间内也很难对外树立起个人威信。 “陛下,微臣愿赶赴黎阳佐理军务。” 赵桓正在思忖两全之策,李纲忽然主动请缨到韩世忠军前效力。 自从西水门一战成名之后,这位身兼数职的军国重臣在朝野上下以及军中内外的威望与日俱增,倘若藉其位号,固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抚定众军,只是这么一来难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 值得注意的是,野战和守城的打法截然不同,绝非熟读几本兵书再加上一腔子热血就可以胜任的,是以他和韩世忠之间的分工协作关系必须提前厘定清楚,否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如此一来,正合朕意!” 赵桓首先肯定了李纲的提议,紧接着郑重其事地嘱咐他道:“卿家切记,此番前去只需附众抚士即可,战御攻伐皆由韩良臣一人独断专行……” 李纲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怕他手伸得太长,掣了心腹爱将的肘,当下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却言不由衷地回答道:“微臣谨遵圣谕,定然不辱使命。” 君臣三人优先解决了驰援黎阳的军情急务,接下来才开始商榷女真人企图借道北还之事。 “陛下,依老臣之见,不若将计就计,遣使与虏寇周旋,拖延时日愈久,决战歼敌之成算则愈大。” 种师道向来主张坚壁勿战,只以重兵四面予以围困,直到对方粮绝自溃为止,眼下女真人主动跑过来求和,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实施缓兵之计。 “种老所言极是,朕正有此意……” 其实方才听完秦桧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赵桓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还没想好派谁过去与女真人周旋比较合适。 毕竟是深入敌营与虎谋皮,既要口才好,还得胆子大,最重要的是忠心不贰。老实说把这样的人才往九死一生的虎口里送,赵桓是真心舍不得。 “微臣荐举一人,或可担当此任。” 或许是一眼便看穿了皇帝左右为难的心思,即将赶赴黎阳监军的李纲,十分热心地想替君上解决燃眉之急。 赵桓听罢不由心中一动:“哦,李卿意欲向朕推举何人?” 李纲随口答道:“本部职方员外郎、三镇割地使秦桧秦会之。” 其实他说的这个人选,赵桓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潜在风险极大,后果很难预料。 要知道,历史上的秦桧可不只是遗臭万年的大jian臣那么简单,这个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明末四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曾在《宋论》里将其归类为危险等级极高的可畏之才一一秦桧者,其机深,其力鸷,其情不可测,其愿欲日进而无所讫止。 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柄国之利器,用不好很有可能会成为老赵家的掘墓人,有了完颜构的前车之鉴,使得赵桓在对其任用的问题上不得不慎重考虑。 “陛下,李尚书慧眼识人,老臣深有同感,此次出使敌营与虏寇周旋,恐怕非他秦会之概莫能当。” 种师道毫无征兆地在皇帝犹豫不决之时,重重地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此举不光令赵桓颇感诧异,就连始作俑者李纲也很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德高望重的世宿名将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公开认同自己的看法,难道这就是本朝失传已久的英雄所见略同? 两位军国重臣一致认为秦桧是这次实施缓兵之计的最佳人选,作为自身来历不明的穿越者,赵桓又不便当场戳破秦桧在历史中的真实面目,只得勉强同意了他俩的提议。 杨可胜和马彦传统领本部兵马已经在赶往班荆馆的路上,不过步骑联动之下,行军速度相当缓慢,估计到天黑才能到达目的地。 李纲急于解决黎阳方面的战事,实在是等不及了,于是决定亲自迎上前去,就在半道上传达亲征行营司刚刚决策下来的军令,然后与杨可胜的五千精骑一道,从封邱县抄近路赶往黎阳渡口。 “老臣恭喜陛下了!” 李纲前脚刚走,赵桓正要命人传召秦桧进来听旨,孰料种师道却突然大袖一展,像变戏法似地在他面前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心。 赵桓下意识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黄澄澄的平首束腰板状金铤,不由满脸诧异道:“不过一枚俗世阿堵物而已,种老给朕看它是何用意?” “若是只有一枚阿堵物,何喜之有?” 种师道接下来不慌不忙地讲述起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在李纲接到黎阳方面的军情急报之时,三衙中军统制吴革也正好遣派信使给他这位昔日府主报喜来了…… “朕听种老言外之意,莫非是一整批金铤银锭?” 种师道还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赵桓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 种师道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赵桓从只言片语中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急切问道:“种老可是请人验看过了?” “在此之前已由当司参谋官、少府监陈元则再三认定,正是首次送入虏营的那批真金白银!” 种师道一句话证实了赵桓的猜测,却也让他迅速从无比惊喜跌入巨大疑惑当中,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当然不会知道,吴革能够获此宝藏,只是歪打正着而已。 李宝他们那些饥不择食的山东义民,原本打算战后均分那批暗藏在南院马厩的真金白银,压根儿就没想过报官领赏,万万没想到纸里包不住火,因为一场官兵内讧全都给捅出来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金军从牟驼冈撤离之后,宋军各部按照惯例分片打扫战场,一方面就地掩埋阵亡将士的尸骨,另一方面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玩意儿,顺便据为己有。 要知道,那些在五丈河北岸被金军轻骑射杀的山东义民,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怀揣着重达三十两的黄金。 为了争抢这些来历不明的黄金,那些打扫战场的官兵发生严重内讧,彼此之间大打出手,一直闹腾到本军统制官吴革那里。 吴革顺藤摸瓜,细细一查问才知道,原来都是李宝他们这些泥腿子干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