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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缓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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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可是天赐破虏良机啊!”

眼见疑似四太子兀术的敌酋中箭倒地,金军上下慌作一团,何灌趁机向延兴皇帝谏言道:“倘若此时擂响战鼓,号令众军出城邀击虏寇,必能一战而功成!”

他一时报仇心切,忘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训。

从昨晚至今,酸枣门城楼上的十面大鼓已经擂响两遍,再次发出进击命令,很可能无人问津一一毕竟刚刚被虏寇铁蹄碾压到几近崩溃的士气,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提振起来。

最关键是,金军不过短暂慌乱而已,他们很快恢复了镇定,此刻正抬着生死未卜的主将徐徐往回撤去。

赵桓紧盯着城外看罢多时,最终表情十分复杂地摇了摇头一一身为北宋末代皇帝,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歼灭虏寇,可惜目前时机远未成熟,除了耐着性子等风来,别无它法。

何灌望着渐行渐远的金军铁骑,喟然长叹了一声,突然转过身来,硬是将手里的定陵弓塞到侍卫长蒋宣怀里。

赵桓知道他郁结于心,暂时间内恐怕难以释怀,只能用看得见的实物帮他纾解一下,于是指着那把所谓的定陵弓,笑着说道:

“俗话说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此弓乃杀人利器,朕手无缚鸡之力,留在身边多少有些暴殄天物,不如就赐予何卿,权作今日之纪念吧!”

何灌起初以为自己听岔了,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此刻他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不得不谦让一番:“定陵弓乃太祖皇帝当年御用之物,微臣何德何能,岂敢配享此等神器?”

赵桓没功夫跟他推来让去,于是肃然正色道:“一箭击退敌师,何卿有大功于社稷,受之无愧,勿再推辞了。”

何灌赶紧顺水推舟道:“尊者赐,不敢辞……”

其实哪有什么定陵弓,都是何灌这个名弓发烧友,最初听到延兴皇帝亲口说出“御弓”二字时臆想出来的玩意儿。

既便真有所谓定陵弓,传世至今将近两百载,早已风化得不成样子,别说一箭毙敌,不把自己伤着就不错了。

事实上,它只是后苑作院采用顶级材料精制而成的一把御用良弓而已。赵桓拿它笼络臣子,何灌把它当作传家之宝。君臣二人各得其所,真的假的有甚干系呢。

…………

金军铁骑全部撤走之后,沈琯随即以东京守御使司参谋官的名义,遣人出城打扫北郊战场,同时收拢各处溃卒,很快便把参战各方的战损情况统计出来了。

其中马司中军战损最为严重,除了主将阵亡之外,出城参战的六千人马,只剩下不到一半残兵溃卒。

在参战兵力基本相当的情况下,何灌的步司伤亡了两千七百多人,只比辛康宗的马司中军稍好一些而已。由此可知,长期吃饱了不干正事儿的三衙禁军,其战力已经拉胯到何种程度!

与何辛二人相比,韩世忠可谓是一战成名。

捉杀军总共参战了四千人马,战损不到三分之一,不仅斩杀了刘舜仁,全歼其麾下两千常胜军老牌骑士,还把渤海军和契丹军的步卒杀得只剩下几十号人。

如果不是金兀术亲率三百硬军及时赶来救援,挞不野、耶律马五已经和郭药师、刘舜仁在黄泉路上结伴同行了。

纵观这次北郊之战,最让赵桓感到欣慰的,其实不是韩世忠的捉杀军,而是吴革的陕右边军。

别看这支西军兵力少,装备差,打起仗来却丝毫不含糊,骑兵对冲厮杀,只用一来一回两个交合,就把郭药师的常胜军揍趴下了。可惜后来被辛康宗的数千溃兵冲垮,不然或可与金军拼力一战。

“永兴军路兵马钤辖、臣吴革奉旨觐见!”

赵桓正在酸枣门的谯楼里听沈琯陈奏诸军战损情况,恰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是说曹cao,曹cao就到了。

“你就是首倡勤王义举的吴革吴义夫?”

赵桓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关西大汉,但见其人身材不算太高,体格却十分健硕。

古铜色的脸膛棱角分明,墨染剑眉之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力充沛且意志坚定之人。

“微臣吴革,叩见陛下……”

吴革祖籍华州(今属渭南),其高祖父乃是本朝开国勋臣吴廷祚一一后周时期,吴廷祚曾与太祖皇帝同为检校太尉,吴廷祚时任枢密使,正是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的顶头上司,黄袍加身之后两人才倒换了位置。

作为枢密使吴廷祚的六世孙,吴革继承了高祖父喜谈兵、好谋略的遗传基因。

科举屡试不第的他,索性选择了投笔从戎,第一份职差是在泾原帅种师道的经略使司里,做一名专门打酱油的干办公事官……

“种师道?”

君臣二人一见如故,闲话聊到此处,赵桓听他无意中提起大名鼎鼎的老种经略相公,不由插问了一句:“吴卿曾是种师道麾下部曲,此番又从关中而来,可有听闻老种相公的近况?”

朝廷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明发诏谕,督促河东河北路制置使兼都统制种师道,火速檄邀陕右诸道兵马赶赴东京勤王。

如今金军数万铁骑已经兵临城下,却只有吴革一支两千多人的西军星夜前来驰援。时至今日,种师道已经集结了多少勤王兵马?多久才能抵达京师?这些都是亟待了解的重要信息。

吴革听得出来延兴皇帝对老种相公格外关心,是以没敢怠慢,赶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微臣临行之前,曾去南山豹林谷拜别种老。没承想一直赋闲在家的老种经略相公,也刚刚接到朝廷旨意,正准备亲自赶去泾原路,召集诸道勤王兵马……”

什么?

赵桓没有听他说完就心凉了半截。

要知道,泾原路还在京兆府的西边,种师道要先去泾原路提兵,然后才能从京兆府赶赴京师,这样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

“依卿之见,种老多久可抵京师?”

“据臣所知,快则一旬,慢则半月。”

“那……好吧。”

赵桓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陕右勤王大军不来,仅凭城内四五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衙禁军,固守东京城池都成问题,更别说主动跑到牟驼冈袭击虏寇了。

“启奏陛下,捉杀军统制官韩世忠求见!”

“他来做甚?”

半个月时间相当漫长,赵桓正兀自琢磨怎么和金人周旋,忽然听闻泼韩五来了,不由一愣,这厮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韩世忠刚刚打了大胜仗,底心很足,不再像以前那样既谨言慎行又忧心忡忡。

此刻见了皇帝,他先是规规矩矩行完起居礼,然后直接开门见山道:“微臣有一要事,乞请陛下恩准。”

“何事?”

赵桓有点奇怪,你什么都还没说,就先让我答应,真以为皇帝金口玉言是吗。

孰料泼韩五这厮狡黠一笑:“陛下此前已经赐予微臣一左膀,可否再恩赐一右臂?”

呃……

赵桓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讨要帮手来了一一之前给了他一个田师中,估计是尝到甜头了。

“好啊,那就让朕猜一猜,看看韩卿中意的是何等厉害角色……”

“是我,陛下!”

赵桓原以为老韩想要的人是吴革吴义夫,孰料看走了眼,门外突然有人憨声截住了他的话茬,并且大步走了进来,十分自然地和韩世忠肩并肩站在一起,搞得像CP似的。

“呼延通?”

赵桓望着面前这两个彼此惺惺相惜的心腹爱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要知道,历史上的呼延通,因为一桩牵扯到妻女的私人恩怨,被泼韩五整得死去活来,最后走投无路,不得不投河自尽一一据说泼韩五后来为此十分后悔,但人都死了后悔有个屁用!

呼延通这个呆鸟,在皇帝身边做大内侍卫不香吗?就算你想到军前效力,挑个好人家行不行,为何非要去招惹泼韩五那厮?

“呼延指挥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眼下这种情况,赵桓没有理由拒绝刚立了大功的韩世忠,只能用威胁的口吻劝阻呼延通:“军前效力可不比宫庐宿直,随时都有可能马革裹尸,你可要想清楚了!”

“陛下隆恩厚重,微臣乃一介粗鄙莽夫,惟有身在沙场,方能以力自效。倘若不幸一战而殁,也是命该如此,绝无丝毫怨言!”

呼延通慷慨激昂地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已经铁了心要跟着泼韩五厮混。

既然两个钢铁直男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谁有力气将他们分开?

赵桓缓缓闭上眼睛,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一那意思是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只要别把老天给我捅个大窟窿就行。

从昨晚到现在,赵桓几乎一天一宿没有合眼,早就困得眼皮直打架。

从酸枣门起驾回宫之后,他迷迷糊糊地泡了个热水澡,倒头便睡,一直到翌日未时末才自然醒过来。

此刻他刚刚睁开被芝麻糊迷住的双眼,就见梁师成像个吊命无常似的,静静地侍立在御榻一侧,显然是在耐心等待着官家醒来。

“守道,又有什么事情啊?”

“启奏官家,虏使叩请入城讲和。”

女真人主动跑来讲和?这可是实施缓兵之计的好机会。

赵桓精神一振,陡然坐起身子问道:“这个时候突然跑来讲和,是不是他家四太子兀术已经中箭暴毙了?”

梁师成尴尬地摇了摇头,迟疑了半晌才道:“虏使辰时就已经到了,至今尚在封邱门外……”

“为何延宕如是?”

“李尚书有令:敢辄开门者,斩!”

啊?

赵桓一听就急了,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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