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跟着萧敬出宫。 萧敬已经在吩咐,见了平江伯陈锐之后应该作何反应,比如说要摆起架子,不要给陈锐好脸色,给他立下马威等等…… 张周也在想。 上次奉旨索贿还只是影影绰绰,只是提前拿了敕封的御旨跑去王越和朱凤家里,这次就直接是明着告诉他,随便收,收了也不用上缴,而且多多益善。 听起来是不错。 但张周也在琢磨,这会不会是皇帝在给自己挖坑呢? “张先生,您可有听到?” 萧敬见张周半天没回应,不由问一句。 张周笑道:“明白,大概就是让平江伯知道谁主谁次。” “对,就是这意思。”萧敬笑呵呵的。 这次索贿没他什么事,不过陈锐肯定也会拿一些好处给他,他也乐得去给陈锐“指点迷津”。 随即萧敬又提醒:“跟平江伯,你可不用客气,他家大业大的,随便从他身上挖点出来就够用很久。陛下的意思,不让他多出点血,他不知道疼。” “是吗?没什么后果吧?”张周笑着问道。 萧敬惊讶道:“陛下的吩咐,怎会有后果呢?您随便拿,旁人绝对不知的。” 张周心想,现在是不知,皇帝还挺高兴的,觉得是让别人帮他出赏钱,情还能记在他自己身上,属于“借花献佛”。 但这是在君臣蜜月期的时候,万一等回头皇帝对他张周有意见了,觉得他哪哪都不好,现在他收的礼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李广就是反面典型。 “收财物,听起来不错,但就是太张扬,也容易为人诟病,就没有什么新奇的礼物?我听说这些勋贵家里都喜欢豢养一些江南的歌姬舞姬什么的,就不能送点这个来?” 张周随即就开始对礼物的种类,还有送礼方式比较挑剔了。 “啊?” 萧敬一怔。 这需求……果然跟我们当太监的不一样,看来这位张半仙不需要钱财。 那你平时还那么抠门? 萧敬似是明白张周不想收礼,他想了想,点头道:“若是以歌姬和舞姬作为馈赠的话,只能算是私人相赠,不算是行贿赂之举,再说了,行贿是要讲求有徇私废公之事的,您又不在朝野之间,哪有什么公可废呢?” 张周摇头摆手:“收礼不办事,那我可接受不了。” “哈哈。”萧敬笑道,“不过是给他个渠道,让他有机会得您的指点,去辽东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事就算是办了。他肯定乐得给您送。” “是吗?” 张周心想,送礼还有特别乐意送的? 以为人人都是王威宁? 那货是挺喜欢巴结人的,而且是倾家荡产也要送礼,简直是牺牲自己照亮他人的典范。 萧敬继续笑着:“近来平江伯的日子可不好过,他回到京城之后,别人都称他‘陈二百’。” “陈二百?不是陈凉酒吗?”张周笑着问一句。 可能是有人故意整陈锐,反正这名声最近是在京城里传开了,现在人人都知道陈锐喜欢喝凉酒是因为怕火筛。 萧敬道:“这次在偏关,威宁侯让他跑,他带兵一日一夜跑出去二百里,然后又一天一夜跑了二百里回来……从此之后陈二百也成他外号。” “这……那应该叫陈四百。”张周叹道。 “哈哈,都一样,都一样,不过现在都觉得他带兵跑得快,但不是去跟鞑子打仗,而是带兵逃跑。他自己说是要赶着去延绥抵御鞑靼小王子,若没有偏关这事,或许旁人还信,但现在谁信呢?” 萧敬也在调笑着陈锐。 张周问道:“就因为他名声不好,陛下才帮他?” 萧敬收起了轻慢之色,往张周这边凑了凑道:“其实是他通过锦衣卫的关系,求到咱家这里来,咱家借助东厂‘坐记’探访结果,跟陛下奏报了一下。” 坐记,就是东厂的坐探,负责在各衙门和城门等处固定收发消息,陈锐作为从西北因事裁撤的武勋,回到京城之后肯定是被东厂重点“照顾”。 张周这才明白,原来是萧敬在为陈锐穿针引线。 这说明,陈锐提前已给萧敬送了好处。 …… …… 张周和萧敬出了宫门,还没等上马车。 迎面一阵恶臭传来,张周捂着鼻子道:“怎回事?” 萧敬叹道:“张先生,您不知道最近城内的河渠都堵了吗?也是从去年开始,北方旱情严重,到今年开春之后更是连一场雨雪都没有,最近连西涯的水都快干了,城里各处情况都不好,尤其是临近皇宫这边有水渠的地方。” “哦。” 张周点头。 大明北方从弘治十一年开始,连续四年旱灾,而旱灾严重尤其是以弘治十一年和十三年为甚,一直到弘治十五年情况才好转,之后几年仍陆续有地方旱情,光看《孝宗实录》就知道,弘治十一年北方多地都免了当年的赋税。 气候反常其实是小冰河期将要到来的前兆,如今的干旱,跟弘治二年、六年两场比较大的黄河水灾形成鲜明对比。 正是从弘治十一年开始,北方边地的外患开始变得严重。 说白了,草原上的部族也是因为生存压力,才会不断寇边劫掠,以求部族生存的机会。 有头发,谁想当秃子? 萧敬道:“最近工部和顺天府都做了上奏,请求陛下调拨役夫疏浚城中的河渠,过些日子若是能下场雨就好了。先生,咱家还要先去平江伯府上通知一声,您不妨先回去等,到时咱家应该不会同行,要怎么说,您自己来定。告辞。” “请。” 各自上马车,张周回家而去。 …… …… 张周乘坐马车回家。 王明珊与他同行,本来王明珊坐在马车对面,他则招呼王明珊过来坐在他旁边。 “嗯?” 王明珊刚坐定,张周大手就过去,一把将她的腰揽住。 对于这个有身材没头脑的萌妹子来说,她是真不知道张周要干什么,但她也不推开。 有一点她知道。 自己已是张家人,应该称呼张周“老爷”,张周带她去见父亲和大伯,她的长辈都要给张周磕头,更重要的是……她已嫁为人妇,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最近倒是韩卿跟她说了不少事,有些事让她听了之后面色就有些发烫。 比如说现在。 她心里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最近我比较忙,没有亲自指点你,伱从卿儿那学会多少了?”张周问道。 王明珊摇摇头,大概的意思,我没学太多。 甚至我都不知道哪些应该是我需要学的。 “等我大登科之后,可是要小登科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张周又问。 不出意外的,王明珊继续摇头。 张周想了想,让这傻妮子提前去学,还不如来个灌输法,先让她实践,等实践完了自然就明白,不然以她的脑袋瓜,似乎是想不明白没发生的事到底是怎样。 这柳腰…… “先生,到地儿了。”孙上器在前面赶车,说了一句。 张周突然觉得自己的家离宫门口近不是什么好事,这连跟自己的红颜知己好好熟络一下感情都不行,回到家有蒋苹渝和韩卿在,总是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 好像只有在马车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没别的事可做,才方便去增进感情。 …… …… 张周回到家。 让夏至去跟内院的人打一声招呼,告诉她们自己有客人要接待,随后就让王明珊坐在自己腿上,继续当臭不要脸的张大官人。 不过也没用多久,陈锐便亲自登门来访。 “平江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张周面对这么个粗莽的老汉子,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陈锐年岁不小了。 历史上,陈锐在弘治十三年,也就是来年,就一命呜呼了,怎么死的也没什么记录,像陈锐这种人,能在历史上留名就不错。 不过有一点张周知道,就是陈锐是“含恨而终”的,因为在弘治十三年他跟时为兵部侍郎许进一起去西北抵御火筛犯境,结果因为畏缩不前导致延误战机,被革职回家闲住,没多久就死了。 说他忧愤而死,也不为过。 陈锐抱拳,单膝跪地道:“卑职陈锐,见过张先生。” “平江伯作何这般客气,起身起身。” 陈锐在张周相扶下起来,却是跟他一起进来的一名小童,将个不大的木匣递给他。 就在张周以为里面应该装着什么金银珠宝,是来馈赠给他的时候,却见陈锐把木匣打开,里面居然有个便携式的炭炉,还带着个铁质的酒壶。 “这是?” 张周好奇打量。 陈锐笑道:“卑职最近都已不喝冷酒,就算是出门来也要随时把酒给热着,偶尔喝上几口,豪气干云呐。” “……” 张周听了想打人。 感情你跑我这里来,是空着手来的,还在我这里表现你的政治态度呢? 礼我可以不收,但你不能不送! 就你这样,萧敬居然还帮你推荐?你给萧敬送礼,不给我送? 陈老抠? 张周点头道:“平江伯真是好酒之人,在下就不行,喝几口就醉。” 陈锐一听,眼前一亮,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特别的主意一般。 张周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点子。 “卑职这里正好有一批好酒,想请张先生一起喝,来人,快回府把好酒给送过来,老夫要跟张先生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