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大山你怎么啦?!” 我站在殡仪馆内,对着躺在床上的大山声嘶力竭地喊道。 有个老奶奶看我神情悲痛,忍不住劝我。 “节哀顺变,meimei,像我们这把年纪,保重身体要紧。” 呜呜~连我自己也变成了个老太婆~ 呜呜~我哭得更伤心了。 又有一个身影,雷厉风行地走过来靠到我边上。 只见此人30出头的年纪,剃个大平头,皮肤黝黑,身上穿着花衬衫,脚底板踩一双旧拖鞋。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我忍不住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大着嗓门一拍自己的黑色小挎包:“没看到吗?给死人化妆!” 我挪了一小步,腾出位置让这位小哥化妆。 小哥一步步给大山打粉底、画眉毛。 我再次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哥,您怎么称呼?” 他抬头斜看我一眼:“江湖人称——三哥!” “哦,三哥好。大山生前喜欢港姐张小曼玉,麻烦您给他化个港风复古烟熏妆。” 三哥一拍胳膊腿道:“好嘞~包您满意!” 望着大山紧闭的双眼,悲从中来,我忍不住又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落一串。 “大山,都是我害了你~呜呜~” “唉,麻烦婆婆您站远点哭好吗?你把我化的妆都弄花了!”三哥抱怨道。 “对不起!对不起!劳烦您重新补妆了!”我连连哈腰点头道歉。 三哥不耐烦挥挥手:“看来这人不喜欢港风,得嘞,干脆给他换个京剧旦角!” “呦,您眼光真毒,大山生前的确爱唱戏。呜呜~”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想着假如人生可以倒带重来,该有多好。 心念一动,右臂褶皱不堪的曼陀罗花内探出一只蓝闪蝶来。 蓝闪蝶化作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手上拿一根指挥棒,对着原本出殡时将要表演的一群乐队道:“各就各位!现在开始演奏《倒带》。” 一声令下,锣鼓喧天,乐队开始演奏音乐。 “过去的甜蜜在倒带,只是感觉已经不在,而我对你的期待,被你一次次摔坏……” 三哥开始收行李了,人一步接着一步往后退,边退出殡仪馆边不甘心道:“先让劳资把妆画完啊!” 退着退着,我又回到了茶室。 方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品完茶,大山让大家伙儿分享一下各自的感受。 一个小姑娘道:“这茶香气不错,甜而不腻,喝完第一泡我便觉得小腹内暖暖的,喝完一整泡后整个身体发汗,浑身上下通透,神奇,实在妙不可言。” 旁边的中年妇女道:“如今我才体会到品茶的真正愉悦,茶气于身体中游走,有病灶的地方会有明显痛感,平时下焦一直淤堵,喝完老师的茶后寒凉的膝盖和双脚都有了温热感。” 方才题字的中年大叔道:“人与水的和谐交融,水与茶的和合转化,在平衡中不断变化,温柔却有力量。一泡茶,一个世界,一种心境。” 我勒个去!大叔,请问你是在写诗吗?! 一个青年男子道:“曾经喝茶只有好喝与不好喝的差别,没想到茶里也会有画面、情绪、感情。” “就像一部电影,色声香味触法都在其中,又像平行世界的天马行空,让人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所谓‘法喜充满’应是这种感觉吧?!” 我靠!小哥,你不会是导演派来卧底采风的吧?! 轮到我发言了,怎么办? 所有能说的华丽词藻,都已经被这帮拍马屁的说完了。 正所谓说话没有新意,那等于一片费话,不如不说。 我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望着席上的白茶花。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心之外。” “方才喝完大山的茶,我再看这花竟一时激动地落下泪眼,才体会到心外无物,到底是何种境地。” 中年大叔击掌道:“妙哉!妙哉!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境界,王阳明怕是无憾了!” 大山嘴角扬起的弧度微微抽了抽,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 我怎么仿佛听见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放屁”?! 茶会结束后,大伙儿开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山却把我单独留下来,带进了一个更加隐蔽的小茶室。 房间的书架上摞满了书,中间一张四四方方的茶桌,墙上还挂一幅画像,我仔细瞅了瞅,好像是南老。 我内心不由紧张起来,怕他突然变了性情,像霸道总裁似的,给我来个强势告白。 他要是敢,我就让小蓝打断他的腿! 他神色淡淡道:“你最近修的什么法?” “药师啊,药师琉璃光如来嘛,修个身体健康。” 他斜看我一眼,目中略带伤感:“如果我师父在该有多好!你这样忙修瞎练,迟早是要出乱子的!” 说完,他开始自顾自,仰头望着南老的遗像发起了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南老居士正一副笑容可鞠的样子,回望着我。 咦?他好像真的在看着我哎! 我忍不住走到了茶室最东头,又迅速转到最西边。 钟老的眼珠子跟着顺过来又回过去,依旧望着我。 大山不耐烦道:“你走来走去干嘛?” “腿麻了,运动运动。” 被他一分神,等我再看,只见画像又变成普普通通的画像,南老的眼珠子也不再瞧我了,看来刚才极有可能是我眼花了。 傍晚回到小院,进门口处立着的小小石像,正举着她那胖嘟嘟的脸颊抬头微笑。 梦兰说,这唐代的小仕女和我挺像,便给她取名叫“小明慧”。 小明慧的身后还摆了个可以转动的石磨,石磨接着管子,有活水会从磨眼里出来,顺着磨盘口留到底下的石桶。 磨盘边上流水的四周,还栽满了碧绿油嫩的铜钱草。 墙边靠着奶油绿的自行车,颜色和铜钱草还很搭。 荷花早就谢了,梦兰又买来了各色怒放的菊花。 “明慧!明慧!” 梦兰在屋里看见我回来了。 不好不好,我姑平时都喊我慧儿,在外人面前才叫我的法名,如果她对我的称呼变了,只能说明一件事——她要开始教育我了。 我的眼皮突突直跳,摩利支天呀摩利支天,你可千万要保佑我的说。 我刚进去北屋,连笑容都还没挤出来,果然,她开始了。 “明慧,你说平时我也很少说你,有什么事情我也总顺着你。好好的,你怎么就把院子里的门和屏风都给拆掉了呢?” 我使劲地搓着小手回不出话。 “你和黄子姐关系好,我也是她姑,我也和她关系好。但一码事儿归一码事,不能说她让你表演一下什么意拳,你就把咱整个院子都拆了啊?!” “你说,你学艺不精,干嘛非要逞强?再说了,咱学佛之人凡事都讲究个低调谦虚,心中有十分的本事,咱只向外人漏三分!” 她叨叨叨地开始没完没了了,我在心中不禁暗自叫苦。 摩利支天啊摩利支天,说好的无人能见,无人能知,无人能罚呢? 麻烦你把这几天吃的苹果、香蕉、梨头、芋艿、甜橙吐出来还给我好吗?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