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说,在来的路上被人抓取帮着做了一场手术是吗?” 眼前的年轻军官抱着胳臂,有些好笑的上下打量着略显狼狈的我。 这种感觉虽说很不爽,但一想到毕竟刚才确实是救下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到也就无妨了。 “你别告诉我你晕血哦?” 多福尔挑了挑眼皮,我知道我的脸色肯定非常的不好看。 那种强烈虚脱的感觉并非来源于大量的体力透支,而是来源于心灵的震撼和恐惧。 “哼,我不晕血,但那里面的状况实在是很难让我的胃不翻江倒海。” “说起状况,多福尔,船的状况……是不是不太妙?” 想一想还是直接问出来好了,我也是突然想到刚才遇到他那么怪异的神态动作,显然是在对我有所隐瞒。 这一点从他听到我说的话后表情就僵硬了下来也能得到证实。 “坐吧,你在这舷窗边都站了这么久了,我都没意识到该先让你坐下。” 这种小型的会客区在船上还挺常见的,利用这种拐角或者较大空间的地方安装一些固定的桌椅,能极大的提高舰员们的生活条件。 此刻已经退出了跃迁,保护脆弱舷窗的装甲外板也已经重新打开,只要坐下来就能欣赏窗外美丽的星河景色。 “窗户外面应该很冷吧?”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刚才没有问清楚吗? 这家伙望着窗外,突然有了一副借景抒情的欲望是吧? “外面就是他们所说的‘冰冷’的宇宙,你看到那些闪烁的恒星了吗,就像一颗又一颗的太阳一般,说不定意外的暖和。” “你想说……” “我们只是命好一些罢了。” 不等我将疑问全盘展现,多福尔就直接将我的发言打断。 “没有直接变成碎rou,也没有像一块碎片垃圾一般,在冰冷的外空飘荡。” 说起这个来了,只是我们自己命好而已吗? 他这个样子,别是船上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问题吧? 能够看得出来这家伙的脸色其实也相当的差劲,眼神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灵动,与其说是像我一样受到了惊吓或者感受到了恐惧,倒不如…… “林曼,如果我说我们有可能……会变成一片太空垃圾,永远的在冰冷的太空里飘荡,你会相信吗?” 倒不如说是,只能被动的接受了惨淡的现实,哀莫大于心死罢……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太空垃圾,还有永远飘荡? “你……?” “什么叫永远在冰冷的太空里飘荡?” “滴!” 毫无征兆的一滴眼泪从多福尔的眼角里滑落,我确定明明没有任何的动静但我却听到了清晰的水滴声。 晶莹的幻影刹那间便消失在我的余光里,只剩下那只微微泛红的眼眸再证明其曾经的存在。 “三台主机都已经受损了,高能磁流体从之前受损的换流器里漏出,不仅导致本机发生爆炸,还一同波及了另外的两台主机。” “我们用仅存的动力退出了跃迁,现在已经失去移动的能力了,虽然修理小组的同僚还在努力抢救,但……” 但可能没什么太大的希望是吧? “你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失去动力了吗?” 眼之人微微点头,虽然保持了沉默,但眼神之中难掩悲伤的情绪。 不能行动的话,还可以求救的吧? “那通讯呢?” “我们还可以求救啊?” “不行的,通讯塔和航行天线都受损严重,之前完成同步的超光纠缠不知道为什么也已经解裂了。” “备用的通讯天线之前没有完成维修……另外原本的船体天线也因为改装需要进行了拆除,所以……” 说了这么多也许还是看开了吧,多福尔揉了揉眼睛后朝我笑了笑,眼神里的难过已经不知不觉间被疲倦悄然替代。 “失去了动力可能储备的能源也会很快耗尽,特别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已经损害了许多能源管路。” “估计我们还剩下大概两三天的时间吧,当然,我们还没能像大部分的同僚们转达这个消息……” “开不了口的吧?” 回想起那片地狱里,还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抓住名为“生”的希望,那么努力的想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嗯。” 在血与rou的炼狱里挣扎的人,在知道了最终的目的地也只是死亡,又将会作何感想呢? 呵呵,真是愚弄,真是嘲讽。 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林曼?” 明明也那么努力的求生,那么努力的逃跑,从帝国来到这里,还妄想……能够找到父母的消息。 切,不最后也只是换个地方接受死亡吗? “林曼?” “啊?” “怎么了?” 耳畔不断传来呼声,我的视线才重新聚焦,从深邃的心空中摄回魂来。 “你好像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你是之前就发现不对劲了吗?” “你为什么,完全不为所动呢!” “哼……!” 猛然间我的视线剧烈晃动,出于身体的本能我的手只能紧紧的护住头部。 一直僵硬的坐着的多福尔,突然间冲了过来,抓住我的衣服将我推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微红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我,竟让我感到有些许的刺痛。 既然躯干和头部都没有受伤,还是先试着安慰安慰这个颤抖的灵魂好了。 “好了,没关系了,先深呼吸吧我亲爱的多福尔。” 也好,能够把心里积攒的压力发泄出来的话,他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着急也是没有用的,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办法好吗?” 不过他说的也对,我好像的确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心理活动,就像现在这样即使被他撞倒压在身下,我也还是这么出奇的冷静。 我的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之前我不是还在嫌弃……自己始终只是一个没长大的胆小鬼吗?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反而变得就像没有感情了一般,我……还是我自己吗? 如果不是他和动作幅度同样猛烈的喘息声不绝于耳,我或许会以为眼前的可能只是一个古怪的梦境。 对,我从小到大都会做着各种奇怪的梦,即使在梦里很多时候我也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不是现在。 被推倒并非不疼,只不过冰冷刺骨的金属质甲板带来的刺激暂且压制了摔倒的疼痛,感官上来说刺骨的冰冷、若有若无的疼痛感,还有多福尔扑面而来的温热喘息,都相当的真实。 只能说,我确实是能这么冷静的接受可能的死亡,这么算就确实是我进步了吧。 “好了好了,要这么压着我到什么时候呢?” “抱……呃,抱歉。” 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不过这也不怪他,很多这种情况当事人自己都不一定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我不断抚摸多福尔的背部,来自他的压力和抓住我制服的握力也开始不断减小,眼下还是先爬起来吧,就这么躺着也不是个办法对吧? 哎呀哎呀,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发现是不是我有一种奇妙的人格魅力,会把身边的人都变成小孩子…… “如果就像你说的一样,什么办法都没有了的话,再这么着急不也是徒增烦恼吗?” “与其上火焦躁的死去,我更愿意平静的接受现实的到来,至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死法,坦然且从容,对吧?” 我……在说什么胡话? 不过无所谓,我有这样的症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能帮助他平静下来,再这么奇怪的话我感觉都可以说得出来。 “噔噔噔……!” “检修C8侧的柔性管路!” “收到,我们从上管路开始,麻烦你们去下边测一下衰减!” “收到!” 刚刚那是维修小组的成员从我们面前跑过去吧? “你看,船上的同僚们都还没有放弃这艘船呢。” 相比之下被我扶起来又重新坐下的多福尔,简直更像是一名军官。 可能因为终于把心里憋着的劲用掉了,这家伙现在就像一摊烂泥一样摊在座椅上,如果不是眼珠似乎还能对我的移动做出反应,那和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嗯。” 有气无力,如果这家伙最终只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可能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 或者说,其实已经死掉了。 “别放弃,我们不是还没有被击沉吗。” 说起来我们确实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我记得帝国的舰艇中有一样特殊的设计,在舰艇铺设主要结构龙骨时会在其中的特殊部位安装求救发信器,特殊设计的电极使其永远出于被结构导体短路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联盟的舰艇里是否真的存在同样的设计,但至少现在拿出来哄骗一下这可怜的人儿,还是能带给他一丝丝希望的。 虽然听上去非常的不可靠,带来的希望也相当的渺茫,但这是对我这种尚且清醒的人来说的。 “如果身处黑暗的话,任何可能的光明都会变得像恒星一般的耀眼。” 这就是所谓希望存在的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