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词来的时候傅沉言恰好预备从城主府去监牢,得知是方卓雍准许何梓卿带上沉词过来,傅沉言的长眉拧了又拧,最终还是松开了。 话糙理不糙,腿长在沉词身上,他不能够束缚她一生。 沉词还是头一回见第戎人,往日她从来只在军营不停历练,从不出军营,毕竟每日累到倒头就睡的人,春节都不会放松,就更别提出门逛逛了。 她的日常起居都是有专人汇报给傅沉言的,知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便执了她的手领着去了渭台监牢。 何梓卿那几个人精见状,自然是该回哪回哪去,才不会跟上前凑热闹。 城主府离监牢不过百步之远,二人互不言语,倒有几分携手散步的意味来。 监牢巍峨的棕色大门十分肃穆,傅沉词不自觉停下脚步,傅沉言跟着一顿:“要是害怕就回去歇着,里面阴湿,其实不必来的。” “哥哥休想再丢下我。” 袖下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这次出行她没有扮男装穿盔甲,而是穿了朝露为她庆生特意做的几身女装。 这一套是她最喜欢的天水碧丝缎束腰长裙,样式简单清爽,她的衣服向来以纯白、月白为主,这是唯一一套碧色裙子。 傅沉言其实也甚少见她穿彩裙,毕竟她的习惯喜好一直都是跟着他来的。 “新裙子一会要弄脏了可不能哭鼻子。” 沉词脸一红:“我真的很少哭啦。” 傅沉言笑,不戳破她,继续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牢狱。 倒是几个守门的惊住,毕竟这地方除了探监,没有少女会涉足于此,更别提还是一国丞相亲手领进来的。 监牢的气味儿并不好闻,沉词压下心口的作呕感,努力忽视着鼻间的血腥气和弥漫的腐臭味。 傅沉言却突然将一个菱形小香包送至沉词鼻下。 里头放了薄荷与栀子两味香料,一闻叫人通体舒畅。 沉词猛嗅几口,才突然发觉不对。 这小香包是红色底布绣的,上头虽只绣了半边莲,但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自家哥哥从不会带这些小玩意儿,这么个香包是谁的? 这样想着,她无端想起朝露在马车上问她要是哥哥娶了主母,她会如何。 当下就连推了好几次那个香包,竟是不肯再看一眼。 傅沉言不解:“怎么了?” 沉词吸吸鼻子:“我没有那样娇气。” “你就是娇娇。”傅沉言自然不信,凭他的聪明才智,想了几遭就明白了,“这香包是城主之女所赠,我看着小巧精致,准备这边事情结束就带回去送给你玩儿的。” 沉词的话却是冷了又冷:“劳哥哥费心还想着给我带礼物。” 傅沉言忙将香包丢出老远。 “这么个小东西还配不上我meimei。” 沉词想着监牢也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就不再多说话,她只是难受哥哥有了交好的女子却不告诉她,对,她肯定只是难受这个。 傅沉言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得岔开话题:“那单于文嘴硬得很,受刑场面太残酷,你还是别进去看了。” 可沉词迈出了这一步,便想陪他到永久。 见沉词坚定,傅沉言只能带她进了刑房。 刑房比起囚房还是大有不同的,囚房为防囚犯之间互通消息或互相越狱,都是真砖实瓦搭的牢固房子,里头也大都比较干净,以免生传染病。而刑房为了使人胆怯,几间房都是互通的,可以听见他人受刑的惨叫,也可以看到受刑的惨状,是为攻心,加之鲜血淋漓,更甚者会下身失禁,刑房气味真是难闻。 沉词又有一些怀念那个小香包,好歹出去再扔才对。 此刻跟单于文一起受刑的还有一个第戎人,单于文身上都是血迹,人却不肯低头,双目凶狠盯着到来的傅沉言。 另一个第戎人却像是刚进来的,身上囚服还很新,也没有多少血渍,比起单于文,这人更胆小些,连盯着傅沉言都不敢。 单于文说着西元话,沉词听不太明白,傅沉言却是都懂了。 单于文不停说着污言秽语:“你这么个小畜生,等爷爷被救出去,要让你跪着钻老子的裤裆!艹!” 傅沉言充耳未闻,双手覆上沉词的双耳,哪怕知道她听不懂,也不愿这些脏话污了她的耳朵。 他说的也是第戎语:“你不肯招,没关系,就看看你的部下如何为你受刑好了。” “左右,可以动手了。” 两个刑官拎着带铁刺的刑鞭就对着另一个人抽下去,一鞭而已,就听那人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人就晕死过去。沉词看得清楚,收鞭之时血沫飞扬。 傅沉言继续施压:“这东西在这儿,还算不上前十的手段。” 单于文骂得更狠,见他护着沉词,连带着沉词一并骂了:“带着个小.娼.妇.为难你爷爷?今日我兄弟要有什么差池,老子找人轮她一万遍,死了再轮尸,让她连阎罗殿都去不成!” 他得意地很,见傅沉言的脸色脩地沉下去,更是猖狂地继续骂沉词。 “娇娇,你先出去。” 沉词听他这个称谓,人都傻了半天。 “接下来的你不能看,要做噩梦的。” 傅沉言这样坚定,沉词也就听之任之,打算在外头等着他出来。 她还没走几步,却听那单于文一声惨叫,下意识回头一望,只见他的脚掌竟被砍了下来,还有一人正拿着烧红的烙铁去烫那伤口。 沉词惊住,忙转过头急匆匆走了。 监牢酷刑,她没想到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