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国皇宫之内,一个少年快步走进后宫,直奔果林宫而去。 果林宫门前的内官看见他纷纷行礼,“参见七世子。” 少年站在宫门前,对着为首的老年内官一拱手:“劳烦张中官通传一声,今日三月初十,陈延按例向元妃请安。” 张中官躬身回礼,说到:“七世子稍等,老仆这就去通传元妃。” 不一会,张中官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元妃请七世子进去。” 陈延再一拱手,“有劳中官。”说罢便大步走进宫门内。 果林宫正殿上,元妃正端坐在主位上,看见陈延走进来,欣喜之情浮现在脸上。陈延走到近前,跪在地上大礼参拜:“儿臣参见母妃。” 元妃高兴的摆摆手,让陈延走上前来,一旁的侍女摆过来一个椅子。陈延点头致谢,坐在了元妃旁边。 “延儿,身体可有好些?前两日从北镇司凯旋,娘听说你受了伤,派人送去的伤药是你父王当年向神医求来的,你一定要坚持用。” “母妃放心。” 元妃点点头,拉起陈延的手,看着他手上缠着的绷带,心疼的抚摸着。 “母妃,儿臣这次进宫还想问您一些事情,张王妃那边可有对您有什么不礼的行为?” 元妃想了想说道:“张王妃是正妃,平日里自然是多几分傲慢,这最近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萧妃那边呢?” “要这么说起来,好像张妃近日多有跟萧妃出言不逊,似乎有故意与她起争执的意思。对了,北镇司一战洪镇都司萧源战死之后,张妃还有去探望过萧妃,听说她在萧妃那里吃了脸色,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冲突了。” 陈延点点头,对元妃说道:“儿臣请母妃注意自己的安全,尽可能不要与张王妃那边有什么纠葛,小心提防一些。” 元妃叹了口气,“王妃给权王生了六个儿子,自然骄横一些,为娘当然不会去触她的霉头,我只希望你以后在外面多注意一点自己,别太搏命才好,等你到年纪封了侯,做个闲散公子安安心心的过完下半辈子就行了。” 陈延没有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见风儿?” “你meimei见我这里所剩的伤药不多了,知道你今天要来,一大早就去你父王那儿给你求药去了。” 正说着就见宫门外走进来一个稚气未脱眉目清秀的少女,手中拎着一个纸包裹,远远看见殿上坐着的陈延,立刻喜上眉梢,快步跑到陈延身边。 “哥哥!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说完就把手中的包裹拎到陈延面前,“这是我刚从父王那儿要的伤药,给你。” 陈延笑着接下包裹,“谢谢风儿的好意!有你这亲手向父王求的药,什么伤都立刻好了。” 元妃笑着招呼少女坐在自己身边,“雩风,坐到娘身边来,你父王今天气色怎么样?” “父王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也没有怎么咳嗽,还抱着我让我给他新写的字帖题字呢!” 元妃笑了笑,“那你以后多去父王那里问问安,说不定你父王的病好的会快一些呢!” 雩风点头答应着。 突然外边有一个内侍走进来,向元妃,陈延和小公主见过礼,说道:“王妃那边新得了一些糕点水果,请元妃前去尝尝,既然七世子与公主也在不如一同前去。” 陈延眉头皱了皱,说道:“儿臣谢过王妃厚爱,只是伤势未愈,就不去叨扰王妃了。”说罢便起身拜别母亲和meimei。陈延低声对元妃说道:“请母妃多多小心。” 说完便离开了果林宫,雩风看着哥哥离开的身影眼中全是不舍,元妃也深深叹了口气。 权国左相府大门紧闭,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走动,正厅前的灵棚内,两排白色的蜡烛微弱的燃着,一口棺材摆在中间,灵位上写着“爱子萧源之位”。 偏厅内,一个老人身穿麻衣坐在桌子一边,单手撑着桌面闭眼扶着额头,一个少年披麻戴孝坐在桌子另一边。面前跪着一个穿着甲胄同样罩着一件麻衣的军士,抹着眼泪。 少年先说话了,“魏治,你说我大哥可能是被张氏所害,可有证据?” 魏治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二公子,末将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张氏与这件事有关,本来南镇司宇、宙、洪三镇北上抵御额伦人寇边,三镇本成犄角之势设伏于额伦人进军的道路上,但额伦大军仿佛知道我洪镇伏击的位置一般,突然发起进攻,我们寡不敌众,二张却因为额伦军的佯攻迟迟没有救援。七世子陈延率六千中军驰援战场但是却没能救下萧将军,洪镇一万一千人死伤只剩不到四千。” 少年一拍桌子愤怒的站起来,“他们怎敢如此嚣张害我萧氏!大哥的命我定要找他们姓张的讨回来!” “萧桓!你给我冷静一点,平日里你可不像今天这般失态。” 萧桓自知有些失仪,没有说话,忿忿的坐回了座位上,“父亲我知道眼下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大哥之死是张氏所为,但是已经多位萧家为官的长辈被张氏的党羽迫害,他们张家所图已经很明显了!” 老人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张氏所图,但是萧氏子孙平时在外行事多跋扈,权王也是看在我萧常恭的这张老脸上,没有多追究,否则怎么会让张氏抓住那么多把柄。” 听父亲这么说,萧桓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若有所思。萧常恭摇了摇头,“萧氏和张氏必有一争,而眼下源儿的死就是他们要大举行动的标志。张氏仗着张王妃生了六个世子,权势滔天,我萧家现在很危险啊。” 萧桓沉默了一会,没有拜别父亲,起身走出了房门。 陈延从王宫出来,回到自己的世子府,正躺在自己卧室里小憩。突然下人来报,左参相萧常恭幼子萧桓求见。 陈延坐起身,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萧相的幼子,萧家也从来没有主动接触过他这个七世子,迫于自己的身份,他从来没有与其他朝堂上的氏族有过任何瓜葛。唯一有些关系的,也是自己在北镇的时候率军救过洪镇都守萧源,但是当他赶到的时候,萧源已经战死。此刻萧桓求见,想必并不简单。 但是陈延思考了一会,通传下人,带他进来。 萧桓走进世子府,看见陈延正坐在正厅上,走到他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草民萧桓拜见七世子。” 陈延示意他免礼,“既是左参相之子,怎会是草民,赐座。” 萧桓没有坐下,说道:“我虽然是萧相之子,但年龄尚幼,还未举仕,自然是民。” 见萧桓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陈延笑了笑,“那不知萧公子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草民此次求见,是来拜谢七世子殿下北镇援救兄长之恩。”说完萧桓跪在陈延面前,行正礼深深一拜。 陈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把萧桓扶起,“我虽然率兵救援,但是为时已晚,没有救下萧将军,这礼我受不得。” 萧桓起身,摇了摇头,“世子虽未救下家兄,但这份恩,我萧桓还是要记的。”陈延被萧桓的举动搞得有些疑惑,却听见萧桓接着说道,“殿下身份尊贵,一般的珠宝金银难当谢礼,小民收藏了一本古籍,虽然简陋却价值连城。” 说完拿出来双手递给陈延,陈延接过书册,封面上并无一字,当他翻开第一页的时候,空白的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权王”。陈延猛地抬起头,看到萧桓正直视着他的眼睛,瞳孔中闪烁着精光。 陈延笑了一下,招呼左右,“准备宴席,我要答谢萧公子的大礼。” 萧桓又一躬身,“请殿下准许小人的仆从也进来稍作休息。” 陈延一挥手表示准许,只见走进来的那个仆从,身形与萧桓几乎相同,细细看去相貌也颇为相近。陈延哈哈大笑,吩咐下人把自己的好酒拿上来。 餐桌上二人推杯换盏,喝的伶仃大醉。在七世子府门口,有两个人看见萧桓的家仆扶着不省人事的萧桓上了马车,往萧相府的方向驶去了。当仆人来收拾残羹剩饭的时候,陈延早已回到自己卧室里休息了。 卧室里,陈延喝了一口茶,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桓,“二公子实在大胆,如果接了你的谢礼,直接把你交给权王,我可以参你个谋逆之罪!” 萧桓捏了捏额头,说到:“七世子就算把我的谢礼送到权王面前,也没有任何理由参我,我这两个字,只有有心之人才会明白。” “哈哈哈!说的是啊,二公子真是好算计,还带了替身,你怎么知道有人盯着我这世子府?” “谁人不知权国五庭柱张、萧、元、樊、韩婴,殿下虽然贵为世子,但既为元妃所生,那就是属于元氏的势力,我是萧相的二公子,便自然是萧氏的势力,就算没有人在殿下府外看守,我也不会让别的势力看到你我有过深的瓜葛。再说世子不也一眼看穿了我的设计,不用我求,就找了一位相似的下人陪我演齐了这出戏。” 陈延放下茶杯笑了笑,“眼下没有旁人,我府里的人你可以放心,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听到陈延问他,萧桓微微笑了一下,“殿下如果不知道什么意思,那为什么要留萧桓?” 陈延盯着萧桓,沉默了一会,向着萧桓一拜,“请二公子明示,我还有什么机会能登权王之位?” 萧桓站在陈延面前,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问道:“那殿下为什么要登这权王之位?” “我只是觉得,当下权国氏族相争朝野混乱,百姓遭灾,民不聊生,若是我坐了这王位,定可安这权国,可保天下安宁。” 听到陈延的回复,萧桓伸手将陈延扶起,“世子殿下如果真的有这心怀天下之心,小可定助世子夺下这王位。” “请二公子明示。” 两人坐椅子上,吹熄了烛火,黑暗里陈延仔细听着萧桓的每一句话。 权王年迈,不勤政事,共有世子七人,前六位世子皆由正妃张氏所诞,权国八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天镇、宇镇、宙镇皆为张氏所掌,长世子陈建为中军统制,自权王染疾之后协理权国政事。眼下张氏权力盛极,为五庭柱之首。萧氏以左参相萧常恭为首,虽然朝堂拥趸众多,但也远不及张氏。元氏依托权王予元妃的宠爱,小有势力,但比之张萧,深有不及。韩婴氏虽与萧氏为姻亲之好,但比之张氏势力太过单薄。樊氏世代为将,并不参与任何朝堂之争。 延为七世子,登位之事本无万一之机会,然眼下朝局,若能成三件事,则王位可定。 权为中洲北国,境内十七边部,错综复杂。十七边部中尤以勐辕、依沙马、达哥里最为强盛,然权国历来对边部民族便以武力镇压为策,十七边部多有怨恨,若延可收服边部民族为己所用,此为刀戈。 朝堂之上,除却左相萧常恭、右相姚孝哲外,为张氏马首是瞻者十有四五,当拉拢樊、韩婴等其他势力为己所用,朝堂之上方可立足,此为甲胄。 除长世子五世子外,张妃所生其他四个世子皆是无能平庸之辈,然长世子既有嫡长子之名,又掌有中军之权,为储无过,若不除之,无望夺位。唯一之机,于权王将薨之际,雷厉先行,以权王之名设计诛杀兄长,诛杀各镇不臣之都守,一击必杀。此番行为上逆天伦下反人理,当为天下人不齿,然则为夺位不可不行之途。要达成此事,一则韬光养晦,以宽长世子对陈延的戒心,二则需一队敢死之士,为陈延效死命,在杀世子与各都守之时必保一击必杀。当下恰逢天下大灾,恰可收留受灾难民为死士。三则时刻掌握权王状况,看准时机提前部署,朝堂边镇一起动手,先除诸世子与张氏,再以权王之命,张氏谋逆为名安定众心,此为杀手。所以殿下往后不可贪图眼前之功,藏锋入鞘,不可妄动。 陈延听着萧桓之策,眉头深锁,这三条决策每一项都难若登天。萧桓说完顿了一下,问陈延:“殿下对这中洲天下有什么看法?” “眼下不只权国,整个中洲众多地方都遭了灾情,叶国皇帝又昏庸无能,又在在权叶边境大肆屯兵,横征暴敛,整个中洲民生颓败不堪,百姓之不幸啊。” 萧桓想了想,接着陈延说到:“既然殿下有此仁德之心,那萧桓就再给殿下说一番这天下之势。” 天下受灾,叶朝元帝昏聩,朝野上下贪腐横行,上命下不达民,下言上不至君,百姓苦不堪言。若天下有明君在位,则为万民之幸,若权国起兵伐叶,于理不亏。然权为叶国藩属,叶据中洲天下十之有六,边军中军二十三万,兼有龙喉军两营两卫十二万人。若起兵则有四不利,权国位居中洲之北,土地贫瘠,人口稀少,不及叶国十之有二,如果出兵,兵源粮草维继困难,此为一;权叶边境有一江陈川,一山北界,两关云中、东平,天堑难越,此为二;叶朝国祚绵长,历经近千年,虽叶帝昏聩,但天下仍以叶国荣氏为皇族正统,民心难定,此为三;叶国武王龙喉将军荣煅,乃元帝荣煌之次弟,此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治军极严,龙喉军南征北战从无败绩。叶国虽有中军边军二十三万,然战意薄弱不足为虑,但十二万龙喉军却坚如石壁难以撼动,此为四。 萧桓说完,听到黑暗中,陈延沉重的呼吸声。两人沉默了许久,陈延说到:“二公子真是胸怀韬略的大才。” “殿下过奖,我只不过是有些小计谋罢了,而且眼下夺天下的这四不利我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且等殿下登上王位再做打算吧。” 陈延听罢笑了笑,“二公子不必自谦,你在死路上能找出这一条生路,就不是凡人。” 萧桓听了跪倒在地,说到:“萧桓只希望殿下如果能夺下王位与天下,能兑现今日之言,为天下苍生计。” 看见萧桓又跪在自己面前,急忙上前去扶,却听见萧桓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件私事,想求殿下应允。” 陈延点点头,想把萧桓拉起来再说,萧桓却没有动弹,说道:“萧桓定会尽毕生谋略,助殿下登上权王之位,待殿下成事之日,请诛杀张氏,为家兄报仇。” “我就知道你不会简单的就把筹码压在一个毫无胜算的人身上,我答应你。” 萧桓听到他说的话,缓缓向陈延行了一个君王的大礼。陈延把萧桓扶起,“二公子应该略大我一些,今后你我便兄弟相称吧。” “小民万不敢高攀世子,君臣之礼不可僭越。” 陈延笑着问他:“你就这么有自信我能坐上权王之位吗?” “当然有。”萧桓的回答很简洁。 三日之后,陈延坐着马车来到长世子陈建的府门前,门口的家丁见是七世子的车马很诧异,急忙向里通报。 得到陈建的应允,陈延阔步走进长世子府内。 在偏厅陈延见到正在喝茶看书的陈建,行了一礼:“臣弟拜见长兄。” 陈建没有放下书,看了陈延一眼,说到:“七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前些日萧相二公子送给我一本价值连城的古籍,我想兄长平日甚好书籍,便亲自送来。”陈延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双手递给陈建。 把那本书拿在手里,陈建随手翻了几页,确实是一本难得的古籍。随即放下书,起身招呼陈延坐在边上,“七弟有心了,如此珍贵的古籍还亲自送来。” “长兄平日里待臣弟之好,哪是这点小物件所能报答的,这点小礼兄长不必挂怀。” 陈建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延,“想必七弟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陈延听兄长这样说,站起来又一拱手说道:“兄长明鉴,弟只是想为兄长效些犬马之劳,等兄长继位之后好做个闲散少爷,顺便保我母妃一家跟着兄长飞黄腾达。” “哈哈哈哈,七弟休要这么说,现在并没有确定王位归属,父王如此宠爱元妃,疼爱你与风公主,说不定是七弟你继位呢。” “王位归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除兄长之外还有何人可当,兄长莫要取笑臣弟了。”陈延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陈建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弟弟,沉默了一会,微笑着把他扶起来,说到:“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你既然为你的母族而来,我自然不会轻慢,只要你真心辅佐于我,我可保元氏富贵绵长。” 陈延谢过兄长之后,便以身体伤情未愈要回府休息,刚走到门口,听见屋内的陈建轻飘飘地跟他说:“那萧二公子送的这本书好呀,不知道以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送你这种大礼了。” 听到陈建说的话,陈延在门口停了一会,大步离开长世子府。 在府门口,手下小厮一个不慎惊了陈延的马,差点把陈延撂于马下,看着那个小厮,陈延指着他大骂:“杨初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个叫杨初道的小厮吓得立马跪下,连连磕头求饶。陈延怒气未消,“等我回去打死你算了!”说完安抚下马匹,自顾自的跃马回府了。留下还在当地不停磕头的杨初道。长世子府的家丁看着他转过头去,偷偷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