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乐县与扬州蔡春郡武安县隔着群山相望,当中主峰为云浮山。其山道狭隘,山势险峻,怪石嶙峋,若是没有熟悉的当地人带路,很容易踩空坠崖。 当陶府以“寻勇士以猎云浮山猛虎”为招募榜贴布出来之后,立即有一干猎户踊跃报名。 在他们的身后,立着一个人,他手上用麻条固定着。 按照往常来说,这样的告榜一贴出来,赵二定然是毫不犹豫地和他们一样去报名,可是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伤势,无奈地摇摇头。 暂且不提手上的伤让他再拿不起猎兽利器,就说单看是陶府的布告后,赵二就不想去参与了。他摇着头自顾自地离去了。 那个天杀的小太保!生性骄纵,口出狂言,谁知道替他们猎兽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赵大哥!” 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呼喊赵二的名字,赵二看去是相识的猎户,本名唤作熊双。 熊双来到近前,一拍赵二的肩膀,大咧咧地说道:“赵大哥!你怎得扭头便走!这次打虎的赏钱可是多得紧呐!” 满脸愁容的赵二仍然还是摇着头:“不感兴趣。而且骨裂之枪尚未痊愈,说什么猎虎都是空话罢了!” 那天赵二与小太保街斗的事情,熊双也有听人提及,他心里琢磨着该是因为这件事,让赵二不想去参与。 可是上乐县的这一众猎户大多以赵二为首,平日里上山狩猎都是靠着赵二对地形的熟悉和对猎物的判断,还有他的敏捷身手,一众猎户才得以不会落了空。 他们是打心底里敬佩赵二的。 现如今赵二说不去,那么他们便不去。 要走一起走,不去同不去。这便是上乐县这群猎户们打心底的坦率! 在得知赵二与陶浦间的嫌隙过后,那些已报名的猎户纷纷又去撕毁约书,陶府下人又拿他们不得,只好任由其离去。 赵二见状,苦口婆心地劝道:“兄弟们,我就是手不方便才不去的,没有其他的缘故。赏银这么多,你们快报名去吧,不用顾及我的!” 有人说道:“赵大哥!之前你腿脚不方便的时候,都愿意冒险同我们上山充当向导,如今不过是手……” 这话有些不合时宜,熊双连忙插嘴说道:“哪里的话!”又转头对赵二说道:“赵大哥,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次咱们兄弟都跟着你了!而且骨裂去捕猎,确实有点凶险,你猜怎么着,咱兄弟这几天都留下来陪你!偏偏不去揭榜!” 他的一番话赢得众人欢呼应承。 赵二苦笑说道:“老熊,真的不必如此……” 熊双憨厚地笑道:“赵大哥的事便是我的事,受了气还去仇家手下做事,这不是傻嘛!咱兄弟就偏要替大哥出头!上乐县没有一家猎户揭榜,看他陶家怎么下得来台!” 赵二无奈地望着一干猎户,又拗不过他们,心想真不知道此举接下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于是,告示榜前的人一圈又一圈地变少了,从最初的踊跃到后来的冷清,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到后来,基本无人问津。 告示榜旁的陶府下人坐立难安,他连忙让另一人回府报告这里的情况。 昨日向士拉着陶鼎到一旁低语耳谈便已经说明了这个情况,所以当下人回报说无一人揭榜时,陶鼎并未显得那么惊讶,反而是淡淡地说道:“随他们去吧。” 略显惊愕的下人心想这伙儿猎户摆明了就是向员外挑衅,员外就让这件事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陶鼎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那时向士给他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也正是这个主意最终才打动了陶鼎,决定让自家儿子参与其中。 主厅的门虚掩着,光透过门隙钻了进来,在地板上逗留。陶鼎瞧着那道阳光愣神,心想,事情若是真如少游打算的那样才好! ———— 上乐县这么大,陶浦能去的地方也就那几个。 据陶鼎说,他是不肯让自己吃苦的人,所以决计不会在路道旁、xue洞、茅草屋中过宿。 所以向士专门去上乐县城中最豪华的酒楼寻他,一间又一间地寻过去,果真在满春楼中寻得陶浦。 虽说是豪华,但也仅仅是与上乐县其他地方作比较罢了。满春楼其实也不过是三层高的木板房,楼中布置也是简单。 满春楼中,向士与陶浦依窗而坐,在听到了父亲的过往之后,他久久不能够缓过神来。 叱咤一时的青匪?不能吧,就老爹那副中庸处事的模样? 不不不,还是不敢相信。 陶浦狐疑地朝着向士看过去,又看他脸上丝毫没有破绽,深吸了一口气,接受了这骇人的消息。 当时少年,陶浦便幻想做持剑少侠,游历四方,再不济也是落草为寇,做做那不寻常的绿林好汉。 搁在以前,陶浦肯定是会缠着陶鼎七嘴八舌地问个清楚,以圆年少残梦。 而今他心中难生钦佩,更多的是怨恨。 分明老爹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青匪头目,却当众批他行为出格失了颜面,考究点这就是实打实的贼喊捉贼了。哪怕是他老子,陶浦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服! 好在向士寻他之前便已整理好了说辞,将陶鼎如何强忍悲痛假意逼迫陶浦离去,实则是为了护他周全这件事讲述得绘声绘色。 一边听着,陶浦脸上的神色又凝重了一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旦动情言语后口干舌燥的向士喝了口茶水,叹着气说道:“也是考虑到你性情焦躁,盛怒之下做出了什么冲动后悔的事!” 缩了缩脑袋,陶浦晓得这确实是自己惯来的作风。想到深处,不禁蹙起来了眉头,暗忖道:“我只道父亲反常,原来是我骄纵惯了,才导致如今局面,怪不得他人。” 二人又两三闲语相谈,陶浦终于是被说服了,随着向士往陶府中去。 当见到脸带宽慰笑意的父亲后,陶浦咬了咬牙,终于是“扑通”地跪倒在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陶鼎先是愣住久久不能言,而后老泪纵横地扶起儿子,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瞥了向士一眼,满是感激。 父子间的坚冰嫌隙,终是如春雪融化。 就连向士也忍不住偷偷抹了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