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上乐县人人过得是清贫的日子,可到了陶府才发现也并非如此。 整座府邸装潢典雅,雍容华贵。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亭台楼阁依偎,更有绿水绕青山。金莲澄波映日红,双湖叠翠夹镜中。奇卉益清芬芳,异兽啭啭莺歌。 柳承风等人被安置在三房一院的别院中,坐落于陶府西侧。柳氏兄弟同处一室,关佺与向士一间,向婉则是单人一房。大家伙儿都觉得现在天色已晚,纷纷回房去了,那送他们回来的护院吩咐后厨给他们安排膳食,让下人送来。 晚膳招待得也是丰盛,给他们各自安排了用金丝蜜枣焖制的蜜枣羊rou,鲜虾丸子汤,蟠龙菜以及虎皮蹄髈,又给几个男人准备了上好的黄酒下菜。果真是好客善待的人家。 左侧房这边住的是关佺与向士。 自从向家庄出事之后,向士再未开口同人交谈过,兴许是这几日没怎么吃饭饿坏了肚子,又见到香气扑鼻的菜肴,向士这才腾挪身子来到餐桌前,闷头吃着饭。 他对面坐着的关佺见到向士落座,知趣地从位置上离开,不过还未起身时便被向士叫住了:“世龙哪里去?走了这些天都没吃些好的,怎么才吃几口便走了。” 终于开口说话的向士倒是把关佺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心有喜意,肯开口说话就说明少庄主的心结正慢慢解开。关佺尴尬地挠挠头:“少庄主,为人须有礼仪尊卑……我虽说平日里无礼,却也不敢僭越。” 向士低头喝了口汤,只觉得鲜美无比,他将碗筷缓缓放下,真挚地对关佺说道:“莫要再叫我少庄主了!向家庄已破,世界上再也没有少庄主了,你我二人便当朋友相处罢!” 诚惶诚恐的关佺慌忙跪下,差点儿打翻了桌上的碗,他急忙地说道:“不可!不论有无向家庄,少庄主永远都是少庄主!而我关佺也只认你是唯一的少庄主!只要少庄主一声令下,关某便立刻攻回庄去!” 心中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向士明白关佺对自己的忠义,他强忍着热泪,将关佺扶了起来,又强摁住他的肩头让他坐下,说道:“既然如此,少庄主命令你同桌用餐,可敢不服?” 关佺感动地笑着,说道:“不敢不敢。” 两人默不作声地低头吃着饭,时不时抛出个话头聊了起来,关佺与向士提及祖上的事迹,说什么子龙七进七出终救少主,道什么走五关斩六将面良主,借此以暗表自己的忠心。二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向家庄发生的事件。 后来菜已吃尽,酒也已见底,向士酒气上头,呼唤陶府下人又拿来一坛好酒。 两人越喝越欢,你一杯来我一杯,说来秽言唱着曲儿。这酒喝多了下肚,话匣子便收不住了,两个大汉相互搂着肩无话不谈,而酒又是愁肠钩,平日里不愿意面对的那些愁事哀恼,此刻一股脑儿地全都现了出来。 打了个酒嗝,醉眼迷离的向士不受控制地摇晃着身子,他有些模糊不清地说道:“世……世龙!且听我说道,流离失所秋常在,秋啊!秋悲!世龙,如今家没了,族人都给那群强盗给……给掳去了,家财散尽无人还呐!爹啊!我那可怜的老爹,天可怜见,活生生地被我气死在床!我……你可知晓我有多难受么!” 痛哭流涕,鬼哭狼嚎,向士将这些时日的酸楚都诉诸酒中,嘶声裂肺地宣xiele出来!他恨呐!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那官匪勾结! 倏忽地,向士猛然站了起来,将脚踩在凳子上,手肘压在大腿上以保证自己不会摔到,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我……我配作甚少庄主……我辜负了父亲所有的期待,辜负了全庄人对我的期望,我……我乃是当今最最最无用之人!无用呐!呜……若不是家仇未报,早已没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上了!” 关佺受到了少庄主的感染,又想到未来无望,这酒也喝得凶猛了些,此刻浑身燥热,早早地趴在桌上小寐,可听到向士自惭形秽的这番话后,直愣愣地站了起来,红彤彤的脸变得严肃:“少庄主!世龙说句实在话!全庄人对少庄主都心怀感恩爱戴,这些年来,从未有听过一句抱怨少庄主的话!如今这档事,哪里是少庄主的错!要怪,就怪他娘的天杀的程锡那厮,还有那狗屁县令朱思!若有一天老子碰着他们落单,定要让他们人头落地!” “好!”向士伸手抓住桌上的酒壶,打开壶盖便往嘴里灌,酒从嘴角两边溢出来也不去理会,他痛快地将酒壶摔在地上,“有朝一日,我定会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要让永定寨贼人听到我的名字闻风丧胆,把程锡的狗头拧下来当尿壶!还有那朱思老狗,把他的心肝剐出来当下酒菜!” “少庄主此言差矣!”关佺神神秘秘地探头过来,沉声说道,“朱思那老狗心肝是黑的!变了味的!怎么下得了口!” “也是!也是!哈哈哈!” 二人豪放地大笑了起来,放肆地打砸起了屋内的桌椅碗筷,发癫似地又扭在一块互殴了起来,终是关佺技高一筹将向士绊倒在地,向士坐在地上傻笑着,关佺也跟着乐起来。 关佺来到他身旁坐下,两人相顾无言,看到对方眼中的疲惫,不知为何,却是抱头痛哭了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脸上的眼泪是可以抬手擦去,可心中的痛苦是无形的,是永恒的,又该怎么擦去呢? 正在二人嚎啕大哭到忘形之际,门外有人在不断地叩门,那人问道:“大爷可安好?” “爷爷正伤心着呢!滚远点!”关佺也不顾是谁便破口大骂。 “大爷!这夜已深了,却且安静些许可否?咱家小夫人身体有恙,大夫特意吩咐需静养,大爷们这般吵闹不安,我们睡不着无事,惊扰到小夫人便不好了!”门外那人是陶家的小厮,他听到这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便壮着胆儿地来提醒他们。 酒可以消愁,也善燃怒火。 关佺与向士双双推门出来,闻着他们身上重重的酒气,小厮心感不妙,连忙想要拔腿便跑。 饮酒过度的关佺手脚也甚是利索,没有让小厮走掉,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小厮后领提了起来,倒了个身,额头贴着额头,口中喷的酒气让人作呕,他骂道:“你这厮忒不懂得礼数!爷爷们喝酒正尽兴,何故来打搅我们!” 小厮捏着鼻子,苦着脸说道:“爷爷……是……小的是怕您打扰到小夫人……” “屁话!你这厮分明是与程锡一伙儿的!老子喝酒正在兴头,偏偏让我等不安生!” 话罢,关佺将小厮随手扔在院中,摔得他七荤八素的。 向士瞪圆了双眼,一只手搭在关佺的肩上,一只手指着小厮说道:“世龙……你……你方才说这家伙是……程锡那狗东西一伙儿的?” 关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应道:“是也!是也!” 向士走来路来摇摇晃晃的,目眦欲裂地盯着小厮,吓得后者失声尖叫,向士怫然作色,骂道:“你这厮在叫喊些什么!抢我庄园不是很嚣张嘛!混账!纳命来!”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可怜小厮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如今只怕是要连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他哀哀欲绝地哭喊着:“爷爷饶了我吧,什么程锡我压根不认识啊……谁来救救我啊!救命啊!快来人……” ———— 话说主房这头住的是柳家兄弟俩。 主房宽敞,左边紫檀架子上摆放着各色古董瓷器,右侧红漆架子上字画卷轴琳琅满目,正堂主座后头的墙壁上挂着副复刻圣手的《仕女图》,房间内不止雅致得当,颇有些古典风味。 然而柳家兄弟却没有对房间内的布置有什么惊叹之情,这些玩意儿他们从小看到大,甚至比这些更为金贵、珍重的物什都在家中见惯了。 他们如今只不过对坐着,看着满桌的饭菜感慨万千。 前几个月,他们是万万不会想到今天这幅模样,饿了好几天的他们竟然对着这些在惯去的醉香楼都不愿意摆上桌的食物流涎千尺。哪顾得什么食礼、孔孟说教的,兄弟二人不顾吃相地扒拉着饭菜,活脱脱地像两个饿死鬼。 吃得撑了肚子,再也吃不下了,二人这才就此作罢。 看着对方脸上满嘴的油腻污渍,都不禁指着对方忍俊不禁,柳承风调侃说道:“亏得大哥还是读圣贤书的,怎得吃得如此邋遢埋汰,这不是给圣人抹黑嘛!” “你懂什么,俗话说‘填仓不填肚,必定要受穷’!”柳世忠摇头晃脑地说道。 柳承风环顾四周,说道:“如此寄人篱下还不够穷嘛!” 兄弟二人对视相笑。是心酸的笑声,是填充着从云顶跌落泥里的不甘笑容。 笑声住了,柳承风抿了一口酒后,凝重地说道:“广原,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可是想好了?” 柳承风摇头,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他也从未有什么想法。柳承风长吁一口气,说道:“本来我是想着在向家庄混着什么可以糊口的活计,饱食终日,碌碌无为,平凡终了也就作罢。哪里知道向家庄就这么没了,怎么看,都是贼老天不让我们兄弟二人好过!” “这是你原先的打算?”柳世忠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的,不然呢?”柳承风不解地问道。 柳世忠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道:“我的意思是,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谋划?譬如说,家仇?” 无可奈何的神色爬上了柳承风的面庞,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很是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看到哥哥那炽烈的眼神,他还是如实交代了心中的想法:“报仇?大仇何以得报?我兄弟二人手无寸铁,又无兵马,难不成赤手空拳回去大业城,闯入宫中暗杀高鸿禧那老贼不成?恐怕啊,就连卫府兵士都可以轻松拿下我们。” 自觉想法有些可笑的柳世忠摇头,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笑自己的白日做梦:“也是,也是,倒也是我多想了。如今咱俩就如大业城的弃儿,普天之下竟无一容身之所。” 酒过三巡之后,柳承风也慢慢显露出性情来,他将这些时日藏在心中的感受诉诸与兄长:“大哥!先前我一直说,我理解向士的感受,你可知道是为何?因为我同他一样,都是认为父亲是因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而死去的!更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总惹得父亲不开心,让父亲时时为我cao心……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喊父亲撞柱时,整个脑袋都炸了……迟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走马观花似地在我脑海中转啊转,每每想到惹了父亲发怒的那一幕,总觉得万分懊恼啊!恨自己为何不能多尽孝道!我!实在是……不孝之子呐!” 热泪盈眶的柳世忠轻拍兄弟的背以表安慰,他劝解道:“何必自怨自艾!杀害父亲的凶手是童庚那直娘贼,还有高鸿禧那老贼!只恨我不习武艺,否则当初定让童庚血溅当场!” 柳承风见到兄长满脸坚毅的表情,好一顿苦笑:“是啊,当时我也是这般想的,倘若有人助我,倘若武艺再高些……倘若,倘若,倘若!人生本是覆蕉寻鹿,哪来的那么多倘若可言!” “所言极是!” 二人推杯交盏,红筹交错间忽然听到左侧房传来向士与关佺不安分的鬼哭狼嗥,纷纷笑那二人不胜杯杓闹出了笑话。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又传来瓷摔玉碎的声响,柳世忠开始有些担忧:“广原,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还是过去看下?” 柳承风却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酒后闹事罢了,过了这阵劲头便乖乖安静下来了。” 想当初自己与好友在醉香楼吃酒,喝得过头了哪一次不是闹得人仰马翻,又打又砸的,甚至有时比向士他们还要闹腾!想着想着,柳承风又伤春悲秋了起来,他想起父亲总会兜底,自己才那么肆无忌惮。 可笑往日里自己最不在意的那个人,成了最在意自己的人;那些放在心上的狐朋狗友,却是听到出事后便作鸟兽状地各自散了。 这一杯是敬您的……爹…… 这一杯是自罚的…… 这一杯是敬所有被我辜负的人…… 柳承风自顾自地低头喝了几杯闷酒。 对面的柳世忠始终竖起耳朵关注对侧房间的动态,他拉了柳承风一把,低声说道:“你听!事态有些不对头了!似乎有什么人教他们给打了!” 此刻柳承风终于也是意识到事情确实有些不对劲,他静心听着动静,他们现在可是借住在人家家中,闹出了什么事情、错手打了什么人可是极为失礼的! 陶府小厮的惨叫声终于是让柳承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抢先在柳世忠身前,推门一个箭步奔走出去,正撞见向士揪着小厮的衣领便要落拳,柳承风急得吼道:“住手!”而后连忙向前拉扯起向士,柳世忠也赶上来,将小厮拉到一旁安抚,询问事由经过。 “你……”向士口干,咽了口唾沫,看清楚来人后说道,“你是广原!快!快让开!那个家伙……是……程锡那伙的!” “什么程锡啊!”看到有人来相助,小厮也是壮起了胆,大声说道,“什么呀!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程锡!” 台阶之上的关佺骂道:“你……你放屁!你这贼人,谎话连篇!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觉得心累的柳承风连忙又拦住了关佺,耐心劝说:“世龙,你们喝醉了,且回去歇着,莫要再胡闹了。” “没醉!诶,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莫不是你也是他们一伙的?” 柳承风翻了个白眼给他,实在是不想和醉得一塌糊涂的两个人说话,他各自扯着两个人的袖子,要把他们往屋子里赶去。 就在此时,向士大喊道:“狗贼!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随即便冲着柳承风胡乱挥舞着拳头,另一旁的关佺见到少庄主动了手,便也认定柳承风是贼人同伙的,也扑了上来。 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的柳承风也不惯着他们,以一敌二。 三人混战纠缠在一块,相互厮杀得昏天地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院中的柳世忠惊愕地微张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个局面?” ———— 鸡鸣破晓,曙色熹微。想必今日天气晴朗。 陶府客院正中有处四角亭,亭中有石桌石椅,桌子上放着陶府下人刚呈上的香葱牛rou面,软糯香甜可口的米发糕,还有碗小馄饨,上头散着葱花。 亭中此刻的画面极其滑稽,或者说使人诧异。 只见换上一身素裙的向婉愤慨地坐在凳子上,旁边立着位陶府小厮,定睛一瞧,正是昨晚险些儿挨打的那位。此刻有人替他撑腰,小厮整张脸上挂着骄傲的神情,反倒激增了让人更想要揍他的冲动。 而在四角亭的台阶上,向士主仆、柳家兄弟面对向婉拘谨地站着,全然没有属于年轻人的朝气,颓然地低头不语,还带着点羞愧,打不起精神来。 向婉左手顺势拿了碗小馄饨,小厮甚是殷勤地双手捧上调羹,这般谄媚只因为小厮发现能够镇住台阶上这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唯有高高在上的向婉而已! “白渲,”向婉呼喊了声小厮的名字,悠然说道,“小夫人昨晚可睡得好嘛?” 白渲毕恭毕敬地说道:“回婉儿小姐的话,我问过侍奉小夫人的侍女了,昨夜惊闹并未影响到小夫人。” 台阶上的四人看向白渲的眼神,皆是鄙夷,他们低声嘀咕议论着,看来有人天生便是做奴才的料! 一夜无眠的向士挠着头,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妹子,既然没有影响到小夫人,那可不可以放我们回去睡个觉啊?” 向婉将馄饨送入樱桃小嘴中,并不应话。瞧好时机的白渲递上手帕给向婉擦嘴,将见风使舵的狗腿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向士用胳膊肘捅了下旁边站着也几乎快要合上眼睛睡着的关佺,朝着他使了个眼神,关佺心领神会,连忙说道:“对呀!小姐!昨晚那一泼水直接泼到我们身上,酒立刻便醒了,又被你罚站至今,我们知错了,也受到这个教训了。还望小姐开恩呐!” 向婉嗔怒道:“你还有脸说!昨晚如果不是广原公子拦住你,保不准你就要上前连同我一起打了!” 瞠目结舌的关佺再也没有脸面说什么话了,只好乖巧地低头站着,像只温顺的猛兽一样。他心中暗暗发誓,酒醉误事,若是今后再饮酒过度,定要……额,酒呢,还是不能轻易戒的,不过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酒后闹事了! 柳承风听到向婉点到自己的名字,打了个激灵。 昨夜他才意识到,这位婉儿小姐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温婉柔顺,谁知道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竟然能够提得动满满的一大桶水,更可怕的是举过头顶朝着他们扔过来。柳承风敢保证,她发劲时候的面目狰狞,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而在清水使得众人酒醒后,这位大小姐还觉得不够解气,对他们四个男人拳脚相加,身上的淤青至今还未散去呢! 最令人胆战心惊的当属于婉儿小姐将他们拢到一块,滔滔不绝地说教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长达一个时辰,而且每一句话都不重样,更妙的是竟然能够让这四位大汉懊恼得痛苦涕零,当众认错。 还没有长教训的柳承风居然胆敢见坡下驴,说道:“婉儿,我和大哥两个人昨晚确实没有闹事,还是劝架的人!不信你问那个……那个……白渲!他可以作证!况且你刚才也说了,我还帮着你拦住关佺那个傻大个了。” 向婉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白渲,得到他的认可后,突然想起这些时日柳承风对自己的情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顿时间羞红了脸,又感觉到些许气恼,复杂的情绪交织起来,让她别过头说道:“不!你做错了!你个大笨蛋!” “啊?”柳承风不解,傻愣愣地问道,“不是,我错哪了呀!” “我不管!你就是错了!错得离谱!你这个大笨蛋!” “我哪里……唔唔……” 百思不得其解的柳承风实在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正待他还要与向婉理论的时候,柳世忠早已经明白了向婉生气的点在哪里,他连忙伸手捂住柳承风嘴巴,附耳说道:“少说点吧!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个大笨蛋!” “嗯?”柳承风疑惑地看向大哥,看他天真无邪的那双眼睛,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院门口传来阵脚步声,昨天领着柳承风他们来府上的那位护院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他呆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进也不是,他眨巴眨巴眼睛,这是在作甚?清晨训话吗?头一次见倒也是独特。 护院有些磕巴地说道:“没……没打搅各位的雅兴吧?” 娇羞的向婉用手帕遮掩住脸庞,将头别过另一侧。 柳承风见状拨开大哥的手,说道:“没打搅!有道是闻鸡起舞,我们正晨练呢!”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活动着身子应和,他们也不想自己被向婉训话的场面落在别人眼中,想也知道人言籍籍,三人成虎,指不准到别人嘴里就变了味呢! “要不护院大哥你也一起?” “不了不了!”护院连忙摆手拒绝盛情邀约,讲起了正事,“各位昨日来府上,老爷因事耽误不能亲自款待,觉得有些招待不周,特意让小的请各位大爷来大堂相叙一番!还望各位大爷赏个脸!” 柳承风拱手道:“客气了!我等晨练完,便赶过去了!” “是……”护院最后看了眼四人,捂着嘴偷笑跑了。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对别人意味深长的笑容容易做出遐想。 自觉脸上挂不住的向士苦着脸说道:“婉儿,你就饶了我们吧!现时人越来越多,各个都要朝着我们瞥上几眼,低声议论几句,咱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呀!我们也都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吧!” 向婉点点头,她其实哪里忍心让自己的哥哥受他人调侃取乐,只不过是因为她发现这点小打小闹会让哥哥从悲痛中走出来,瞧他现在这幅模样,虽有些不得体,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沉浸于相互间的打闹中,不仅话多了些,眉宇间也恢复少年的锐意峥嵘。 只听向婉俏皮地吐了舌头:“嘻,那你们快回房收拾打扮一下,这样子怎么去见陶员外呀!” 四个男人欢喜地蹦跳着回了房,看着他们欢脱的背景,向婉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感慨。苦中作乐,也莫过如此了。 旁边的白渲不合时宜地说道:“婉儿小姐,就这么放他们回去吗?也忒不解气了!” 向婉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脑勺,说道:“你气量怎么就这么小呢!” 揉着生疼的后脑勺的白渲当下纳闷,心中嘀咕道:“这小姐怎得变幻这般快也!昨夜也不知道是谁说要让他们四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