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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庄内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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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寨校场空无一人,各般武器横七竖八散落一地,东侧伙房内锅碗瓢盆皆打翻在地,汤水粗饭混杂洒作一团,西侧营房内被褥衣裳被翻得不堪入目,直直往里走便是聚义厅,堂内交椅东倒西歪。

穿过聚义厅,各头领卧房也都有翻找的痕迹,不值钱的玩意儿物件都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珠宝匣、壁橱空空如也。永定寨里的库房仓廒徒有四壁,连一颗米粒都没有留下。

知道的这是贼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被贼劫过。

从聚义厅走出来的向士神情恍惚地坐在台阶上,喃喃自语:“奇怪,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生如此?瞧这模样,应该是匆忙离去,可究竟是为什么呢?就算是听闻我们攻来,也决计不会这么快收拾好离去的!”

旋即又想到meimei向婉,不由得悲从中来,咬着牙地说道:“婉儿……婉儿……不知现今身在何处……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父亲交代,我又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立在一旁的关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令他打斗搏杀那绝对是无二话的,可他让安慰人实在是无计可施如今也只能干干地杵在旁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心想:“这伙天杀的贼人!放着好端端地永定寨不呆着,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瞧着少庄主的模样,关佺也是不好受,又念及如今小姐安危尚未知,关佺立在一旁也长吁短叹了起来。

世上诸事道来甚怪,本是怀有疑心的向士二人此刻见到永定寨光景,却不究其根本,倒是变得愁苦起来;而方才满心无所谓的柳承风此刻却是发现疑点重重。

他每个房间都走过、看过一遍,永定寨这些家伙虽说走得匆忙,但把该带的全都带上了,他们被褥、衣物没有带上,只说明并不是做逃亡准备,仓廪内米谷粮草搬空,像是另迁他处。

再结合放走的小喽啰所说的,那个什么贲田抓上山的女子,定然是向家庄的小姐向婉。

拨开乌云见晓日的柳承风一拍脑袋,大喊声“糟糕!”,将向士与关佺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向士见他神情犹茅塞顿开,连忙上前双手握住他的肩头,轻轻晃动道:“广原兄,可是想到什么了?”

柳承风拨开向士的手,连忙道:“是也!儿时我最喜去讲武堂旁听,有听教师提及兵法篇时演说调虎离山计,文言: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连。意为以自然或人为之假象诱使对方离开驻地,诱他就我之范,而我则出其不意而致胜。”

向士隐隐约约知晓柳承风所言意指什么,他放眼望去,庄内百来位护院庄客如今齐齐待在山上,换句话来说,此刻庄内能御敌者寥寥无几,若是有人强攻,恐怕守不得一时。

可没有听到柳承风猜测结果印证自己的想法,向士断然是不愿意再往这方面想的,他咽了口唾沫,问道:“广原兄的意思是……”

柳承风眼底闪过寒芒:“这伙贼人极有可能以向小姐为印,诱使向家庄派人营救,别看七头领申武说要抓向兄你,实则他全然不知道大头领的盘算,也就是说,此人根本不会参与到核心的讨论当中,他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替死鬼罢了,只为了拖延时间,或者造成永定寨严防死守的假象,以来欺骗向家庄调拨更多人马前来相助。”

终于还是听到最坏的结果,向士咬着干裂的嘴唇,嘴里渗着血腥味,道:“所以一开始的目标并不在我,也不在舍妹,而是此刻正值空虚的向家庄!可恶!竟然被摆了一道!”

一旁的关佺听了不禁冒出冷汗,他喃喃自语道:“永定寨的贼人竟会使计,恐怕这新头领程锡不简单呐!”

已然悉知永定寨的打算所在,向士急忙下令调转马头,朝着向家庄的方向进发。他攥紧了缰绳,紧闭嘴唇,现下心中更为烦乱,不说尚不知妹子安危,家中病重老夫还有全庄上下人的性命,此刻都在旦危之夕!

如若程锡那厮丧心病狂了起来,放任寨人在庄内烧杀抢掠,那可如何是好!想着想着,向士不禁落下泪,肩上担着庄主重任却不能保护好向家庄人,实乃是绠短汲深,叹己无用!

并辔同行的柳承风突然想起自家兄长柳世忠还护送着老莫回庄,想必早已经到了庄内,若是此刻贼人攻庄,场面混乱不堪,按着兄长的性子,兴许会见义勇为,可他本无缚鸡之力,更别提执金伤人。贼人凶恶,强逞这份英雄的话,可是要见血的啊!

脚下穿着的马刺狠狠地一夹,胯下黄骠马长嘶一声,撒欢地往前跑去,柳承风心急如焚,都说长兄如父,在父亲柳洵亡故之后,这一路走来,都是柳世忠在悉心照料着他。

柳承风还记得那时南下途中,他兄弟二人实在是饿得不行,柳世忠便偷摸着去了户起炊烟的农家,他偷了个馒头,被那老丈用藤条打得伤痕累累也不做声,若非是老妇人来相劝,柳世忠恐怕便要被活生生地打死。然而拼死得来的馒头被柳世忠藏在衣袖里,他毫无二言地全给了柳承风下肚,却说那老丈痴呆不知自己已经在厨房里偷吃了好几个呢!其实柳承风哪里不知道,他一口都不曾进食,若非被逼到绝路,柳世忠绝不会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南下途中,他还念念不忘此事,数次说道:“若是今后苟活于世,要往那丈人家中寄些钱银才好。”

默不作声的柳承风想起这一路上自己对兄长发的那些无名火、那些没由头的脾气,顿时间感觉到懊恼。而兄长的宽厚憨诚又令他哽噎动容,心急火燎的柳承风疯也似地挥动马鞭,恨不能马能生翅健飞。

此刻向家庄内果真如柳承风设想那样一片混乱。

这永定寨新头领程锡早些年学过几个字,也在武官家中做过些时日的仆役,喜阅英雄志异类的籍刊,从书中粗略知道些兵计。后因盗窃武官家中金银,逃了出来,在永定寨安了身。

今日他听闻贲田抓了向家庄小姐上山,当即心生调虎离山计,在二道关卡增兵,自己则率领剩余众人从后山小路下去。

下了山后,程锡在众人休整时盘算着接下来做的事情。他靠在树干上提笔蘸墨,又调拨出小股人,挑选出几匹脚力快的健马,让他们带着自己墨迹未干的信件前往县令府邸,自己则是率领着主力人马前往向家庄附近埋伏。

关佺领了大批人马出来走远之后,向家庄的吊桥还来不及收起,程锡便带着永定寨众人冲杀过去,看门的护卫们吓得连魂儿都丢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拿起兵器作战。如此向家庄轻而易举便收入囊中,程锡吩咐手下不得掳掠、不得杀人,不过可以适当地立立威。

他自己则立在墙头,抢了老虎吃的,又不想让老虎惦记着,那就要让老虎心甘情愿地把吃食送来。程锡得意非常,接下来的话,只消等待那个家伙来了。

虽说程锡下令不得烧杀抢掠,但仍有些贼人管不住身下那几两rou,见到些有姿色的女子,便杀了阻拦的良人,如饿虎般向女子扑上去。又有些瞧着家室装潢亮堂,贼心大动,免不了入室抢夺几钱银子。

那些破烂不堪的茅草屋舍对于此刻他们不啻云泥,压根不想破门进去,穷得响叮当的也是白费力气。

庄内西面一间不起眼的草屋内躲着二人,他们用长桌将门堵住,两人则蹲在窗沿下避难,正是老莫与柳承风。

那时候他们刚进庄,便听到庄外喊声震天,惊恐不已,而后是守卫们惨绝人寰的叫唤声,接着庄内各处惨叫声此起彼伏,哭骂声沸反盈天。当他们见到贼人们有若魆风骤雨般席卷而来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寻了处避身的地儿。

在庄内待了多年的老莫哭丧着脸,他不敢高声,只是呜呜咽咽地说道:“造孽啊……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虽然只是资格较老的马夫,但对向家庄的感情深厚比天地之广深,他不忍听到屋外那些平日熟悉的声音,如今化作歇斯里地、撕心裂肺的啕嘑,竟捂起了耳朵。

旁边的柳世忠见状搂住老莫的肩头,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慰藉的话语来,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紧咬着牙关,自叹命运多舛,一路颠沛流离到头来不过是走到了尽头。他恨不得此刻身有武艺,出去阻拦贼人所作所为该有多好!

二人在此地避了一阵时间,却听到外头的叫喊声渐渐弱了下来,好似有人呼唤贼人们停止了粗鲁行径。

柳世忠略微直了身子,透过窗隙朝外望去,外面一片狼藉,贼人们左呼右唤,纷纷拾了兵刃,成群结队地朝着庄门的方向而去,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又有人攻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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