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亮,僵在原地,像一座雕像。 躲在山洞里的幼崽们也蜂拥而出,围在了母亲面前叽叽喳喳地叫着什么。 蓝曦双臂环抱在胸前,默默给这些血浓于水的家伙让出一方空间。 失去亲人的痛苦,蓝曦也能感同身受。 明明尽力了,却没能挽救亲人的生命的感觉,蓝曦也能体会三分。 他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做一个局外人。 相比于幼崽们哀伤的叫声,少女此刻却显得没有那么激动和崩溃——相反,她冷静地无以复加,沉默得令人不解。 “走了啊......那里一定很美吧,没有病痛,没有胁迫,没有尔虞我诈的世界。” 她笑了,带着泪痕的眼角渗出最后几滴眼泪。但她是笑着的——没理由伤心了,自己已经付出了一切可能的努力,你的伙伴们也为了你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有什么好哭的,这就是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与其哭哭嚷嚷,不如微笑着期待明天,对吧? 对吧?可是我为什么还在流眼泪。本来可以改变的吧?如果我的医术再好一点,如果我带的药材再多一点不用回去取药,如果自己的话再有说服力一点,如果自己的力量再强一点。 那么多如果,如果那都是我,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吧。 它们本来能好好地在百山丛生活的吧......都是我,我真没用...... “我的使命也到此为止了,我和你们一起走吧。” 少女偷偷抹干净眼泪,朝站在那里的蓝曦挤出一个微笑。 蓝曦没有回应她,而是看着身后那些幼崽们——还在悲鸣。 “你和它们在一起相处多久了。”蓝曦闭上眼睛,不愿看这幅场景。 “五年吧,和它们相处五年了,现在分别很舍不得呢。这些幼崽也出生了有几个月了,很快也会长大重新组建族群吧。”少女笑笑,走向蓝曦。 “几个月的野兽都知道该做什么,你还真是没用啊。” 等到少女走到自己跟前,蓝曦睁开眼睛,看向她那张哭花了的脸。 “我说你啊,连畜牲都不如。” “什.....什么?”少女愣住,不知道他是在骂自己还是如何。 “该哭的时候就好好哭啊,谁要看你装腔作势啊!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关系就这么不值一提吗?我再说一遍——你连那几个月大的畜牲都不如!” 蓝曦的眼神复杂无比,那是愤怒,但却充斥着悲悯。 “哭啊,要怎么责怪自己,怎么挽救这些,都先哭完再好好想。” 蓝曦放下手臂,拍了拍自己的右肩。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棒了。” 少女的泪腺又一次爆发出来,她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趴在了蓝曦的右肩上,哭声响彻整个山洞。 山洞门口,休息的一行人。 “怎么有女人的哭声。”吴寒瞥了一眼黑黝黝的山洞内部,皱起眉头。 “谁知道呢。”丑不以为然,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蓝曦就任由她打湿自己的右肩,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安抚少女的情绪。 直到幼崽们的声音越来越微小无力,知道少女的哭声渐渐变成抽泣,山洞这才慢慢重新安静下来。 “结束了,我们的任务也该结束了。我不会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然后向十二猎人交付任务,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这里了。” 蓝曦长叹一声,虽然自己也是女性,但是她身上少女的清香依然让人陶醉。 谁能拒绝一个美丽的少女在自己怀里梨花带雨地哭呢? “对了,你说,在那只‘凶兽’到来之前,百山丛的环境和平到只需要守林人就能够维持是吗?”蓝曦想起来什么,趁着少女情绪稳定连忙问话。 “是的。那只凶兽住在百山丛的深处,也不知道是诞生于此还是侵入了这里,它出现的那一天,方圆百里的野兽都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发了疯一般向守林人和过往的商队行人发起袭击,甚至侵入了百山丛附近的村镇大开杀戒。” 少女意识到自己在蓝曦的肩上趴得太久了,红着脸挪开了头,干咳两声,便开始向蓝曦解释起这奇怪的现象。 “自那以后,百山丛的守林人被废除,继而由控制野兽攻击性数量的猎人协会接管这里,它们下派十二猎人,并张贴悬赏吸引其他强者,以暴力形式镇压和控制这些富有攻击性的野兽,以保证山道的畅通。” “所谓的‘凶兽’,就是那个猎人酒馆的悬赏墙上所张贴的最大的一张悬赏吧?”蓝曦向她确认。 “没错,这些年来,十二猎人也想过从问题的根源解决这一波又一波的兽群暴乱,多次组织强者讨伐那只‘凶兽’,但结果都是失败,甚至在讨伐它的无数次战斗中,十二猎人中的几位都为此换了下一任人选。”少女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你在追月獒这里没用受到它们的反目袭击呢?如果那只‘凶兽’可以发动所谓的兽潮袭击人类,这些追月獒也没办法摆脱控制吧,你是怎么和他们相处这么久的?”蓝曦看向那些追月獒幼崽,它们似乎很想靠近少女,但因为自己“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就都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因为这个山洞可以隔绝那只‘凶兽’的咆哮声,只要它的咆哮声传达不到野兽耳中,野兽们就不会被它控制心智。” 的确,这个山洞内部的大空间完全可以弱化声音的强度,里面的声音很难出去;山洞的路径虽然不长但弯弯曲曲,外面的声音也很难进来。 呃,刚刚这个女魔头的哭声除外,她哭的声音快要把自己震聋了,估计外面的人也能听到——还真是个奇迹,你可能比凶兽都厉害吧? “所以只要杀死那只凶兽,百山丛就能恢复原来的样貌,不再是凶险之地了吗?”蓝曦笑道,“说不定那一天很快会实现吧。” 少女似乎听出蓝曦话语中的意思,“你可别有什么想法,你虽然很强,但是和十二猎人比起来还差得远,那只凶兽可是连十二猎人一同出动都无法剿灭的存在,你还是不要......” “或许吧,以后可能有机会,”蓝曦摸了摸下巴,又看向她,“你好像很担心我会去招惹它,放心,我还没那么莽撞。” “谁......谁担心你了,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 少女佯装咳嗽,“那,蓝曦少侠,你得遵守你的承诺——瞒过十二猎人让它们确认委托完成,不再让别的猎人打扰这里。” “当然了,毕竟幼崽们在你这个mama的教导下,绝对不会再惹出事来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木慈心。 守林人如木,生生不息,温养众生,以敦实之怀,衡万物之序。 慈心如明镜,不分种族,不分境遇,爱险恶之物,共凶煞之情。 “真是个好名字,”蓝曦露出微笑,然后抓住了她的手,“那趁着暴风雨还没来临,我们赶紧离开这吧,慈心mama?” “谁......谁是mama了!等等!喂喂喂!别擅自牵女孩子的手啊!” 木慈心就这样被蓝曦一路拉着出了山洞。 无尽的牺牲,无尽的争斗,人与兽之间原本的平衡被打破的根源。 蓝曦眼中冒露杀气——凶兽?我一定会将你斩于剑下,等着我。 咔嚓—— 同一时间,百山丛的深处,树木被接连折断,大地也反常地震颤起来。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只庞大的家伙正在散步。它一步一步行进着,终于穿过了繁杂的丛林,露出了它的样貌。 尖牙利嘴,四肢粗壮,后有巨尾,整个身体比例极其完美,更突出的是皮肤上的磷片状的物质。 和那张巨大的悬赏令上的描写如出一辙。 被称为“凶兽”的巨型野兽,拥有控制兽群心智力量的可怕怪物,口中的尖牙外露出最尖锐的两颗如同刀锋形状的牙齿。 十二猎人将这只凶兽命名为——丛刃。 有了来时路线的记忆,蓝曦提着萤火虫袋,带着木慈心很快就出了山洞。 “你是......十二猎人里面的丑?”木慈心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靠在山洞的岩壁上的胡茬子大叔,他此刻正在擦拭自己的火枪,听到木慈心的声音,才把目光移过来。 “哟,没想到你还在这里,真可惜,来的是青云门的人,不会杀人,妨碍狩猎的人杀掉也不会有人追究的。”丑只是淡淡笑了笑,并不打算和她多说话。 “好家伙,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蓝曦你小子倒泡起妞来了。” 吴寒看着蓝曦身上没什么伤,又拉着木慈心的手,忍不住调侃道。 “行了,你们看起来伤势都不容乐观,还是省点力气回镇上吧,”蓝曦听到调侃,下意识把拉木慈心的手松开,“看来身为头领,却接了个最轻松的活,实在羞愧。” “哪里,蓝曦师哥你别听他乱诹,你在里面对付獒王什么的也不容易,我们受伤只是因为实力欠缺罢了。”洛青溪倒是不怎么解风情,一板一眼地调和起来。 吴寒只是哈哈笑了一声,没有向洛青溪解释的打算。 蓝曦也干脆顺其自然摆了摆手,“无妨,大家还是早些趁暴风雨来之前回医馆治疗吧。” “我会一点医术,可以做应急处理。”木慈心想做点什么。 虽然她心知肚明,外面的追月獒都是面前这四个伤势不轻的人干掉的,但早晚会是这样的下场,早些帮它们解脱,也算是一种归宿。 现在不是想着追忆旧事,而是要着眼未来。 “那就麻烦你了,”蓝曦点点头,“吴寒,洛青溪,你们还能动吗?” “我还能扛王轻柔那一小子,硬朗得很。”吴寒自信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手有几分颤抖,想必抬着王轻柔过来已经用掉了他最后的臂力了。 “我没事,蓝曦师哥,不用担心我。”洛青溪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但他刻意掩饰自己伤口的动作出卖了他。 “你们只要自己好好走回去就行了,我来把他们两个抬回医馆。” 蓝曦看着精疲力竭陷入沉睡的王轻柔和伤势吓人处于昏迷的李雄伟,心里有些酸涩。 要不是自己不经思考和收集情报就选了这样的任务,自己的伙伴们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但就像自己刚刚劝说木慈心一样,尽力了,就没什么好可惜的。 相信他们也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做出了无悔于自己的决定吧。 “对了,丑先生,我们的任务......”蓝曦刚说到一半,丑就打断了他。 “任务上写着的是一网打尽,”丑闭上双眼,然后慢慢把左眼睁开,看着蓝曦和木慈心,“很显然,你的任务没用完成——里面还有一窝幼崽吧?” 此话一出,吴寒和木慈心不约而同地看向蓝曦——他要如何回答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