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商团来到了青山镇。 这是一支雷厉风行的商团,他们从入驻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将这里的低价物资搜刮殆尽,然后转运向别的地方,同时买入大量特产,囤积居奇。 不到半年,黄不盟尽心尽力打造的安居乐园就被这支商团用卑劣的手段控制了物价,打乱了生产,一时间民不聊生。 黄不盟即使实力雄厚,也难免受到这浪潮的波及。 他的正室在民众的怨声载道和医疗的不足之下,怀胎六月与孩子双双殒命。 小妾也逃离此处,曾经辉煌的黄府,在混乱之下各求自保。 这就是商战。 让黄不盟曾经落魄至极的东西,卷土重来了。 在大城镇中,商战会让一方势力倾家荡产。 而在小城镇中,商战则能摧毁这个城市的经济体系,商团认为毫无价值的东西都将变为废土。 黄不盟也尝试过对抗,调控,求援官府。 但对方便是当年统治了县城——绿石城整个经济结构的商团的...... “黑旗商团”。 对方财力恐怖无比,官府也在这支可怕的商团的武力和财力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计可施。 商业体系如此完整而有底蕴的绿石城商界都败在他们的手下,自己一介小小地主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黄不盟到最后,甚至失去了独善其身的机会。 “我要见你们老爷。”一日,一个翩翩书生模样的男人敲响了黄府的大门。 门应声打开,来人满脸堆笑。 独自一人,便进了黄府。 拐子和麻子拿着棍棒做好了和家伙拼命的准备,但被黄不盟制止了。 “他既然想找我聊聊,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黄不盟也不清楚,对方明明已经控制了这个青山镇,为什么还要找上自己这个身无分文的落魄地主? 这翩翩书生面相俊朗,实际是一肚子坏水。 他jian笑着走到黄不盟的面前,“黄老爷,您也不想这个镇子就这样毁于一旦吧?” “你想做什么。”黄不盟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看向男人。 “我是代表我们黑旗商团来向您招安的,”男人展开手中的纸扇,眼睛眯成一条缝,“听闻您曾经是行脚商人啊,在几年前的那场小商战中偷摸留了点小玩意到这偏僻之地东山再起了呢。” “那本就是我赚来的,何谓偷偷摸摸?”黄不盟皱眉。 “您真是没有觉悟的商人呢,不赌上自己的全部,注定无法获得成功,您偷的可不是什么珠宝,是您的后路和余生,”男人说着,挪开边上的椅子坐下,斜睨着黄不盟,翘起二郎腿,“你真当我们商团会轻易让你留下那么一笔财产?” “当年的马车车夫,给你留下的财产,只是我们黑旗商团借你的头脑播出去的一颗种子,没想到你确实有能力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黄不盟愣住,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被算计的结果。 他们只是想等着这个镇发展起来,再像吸血鬼一样吸食收割。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主,你们已经在绿石城掠夺得够多了,我以个人的请求,请你们离开这里。”黄不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招安。 “为了镇民?真是冠冕堂皇呢,施小利就让大家对你感恩戴德,该不会觉得你自己很高尚吧?”男人哈哈大笑,“你可是商人,别在这装蒜了,我们黑旗商团需要你的威望和基础,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 “你做梦。”黄不盟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站稳脚跟,只是让他变成一只麾下的吸血鬼罢了。 “现在没有给你做选择的机会吧?”男人神情骤变,手中的纸扇突然一甩,抵在了黄不盟的下巴上。黄不盟清楚地看到,那纸扇下面藏了一把锋锐的尖刀。 “你对老爷做什么!放开他!”拐子看见这场景直接上前来,但眼见着男人将尖刀慢慢刺入黄不盟的rou中,又不敢再向前。 “啧。”黄不盟不屑一顾地看向男人。 “你没有任何和我们谈条件的筹码,我们有的是手段培养其他的代理人,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了,黄老爷,”男人恶狠狠地说道,“成为我们黑旗商团的代理人,定时定量上缴物资,帮助我们建立商业帝国,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这次进攻青山镇并不是要置你们于死地,只是让你们看看黑旗商团的能力。” 进攻,好一个进攻,不动一兵一卒,却远比炮火可怕。 “答应下来,按时按量地上缴,保守我们黑旗商团的秘密,这个镇子,随你怎么样都好,但是若是我们自己的代理人,可保不准会像你这样施什么小恩小惠哦?” “什么小恩小惠,我是在为镇民做事。”黄不盟真想朝这个家伙脸上吐口水,但自己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可不敢再激怒他了。 他说的没错,只有臣服,自己来“压榨”镇民们,才能将损失最小化。 “我,同意。” 男人收了纸扇,发出令人恶心的狂笑。 “对嘛,这才对嘛,这才是你商人的本性啊,不错,不错!接下来你就代行我们黑旗商团的名号,好好地‘经营’你的镇子吧!” “每个月要上缴——十万两白银哦?” 完成男人带来的契约后,黄不盟感到自己的后颈被他拍击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在你后颈上这个隐藏的斑纹,在你说出你与黑旗商团的任何联系之前,你的颈部就会被腐蚀殆尽——你只要暗地里为我们黑旗商团服务,明面上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商人......” 说罢,男人收起折扇,离开了黄府。 “黄老爷,他们终于走了,那我们接下来......” 黄不盟的脸色一片阴沉,面对拐子和麻子的担心,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但看到拐子和麻子后颈也出现了那种奇特的斑纹时,他心中的悲愤到达了顶点。 但他不能爆发——他还有事需要完成。 “从银库里拨款,高买低卖,维持市场秩序,恢复物价。”黄不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怕自己落泪,控制着自己波动的情绪。 “是......是!”拐子感觉,他们的春天又回来了。 “然后......” 黄不盟抬起头,眼神里露出了拐子和麻子从未见过的神情。 “提高摊位租价,把集市周围的地产,全部征收!” 全部征收! 只有扩大集市规模,提高摊位租价,把外面的商人也引进来,才有可能交的起那十万两白银。 但黄不盟也知道这样会引起多大的民愤,可他没有办法,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至少......至少,大部分人还能正常地生活吧。 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 日后,江湖上只是传说黑旗商团在青山镇打响了一次商战,然后离开了这里。 听起来这个商团好像只是到处仗势欺人做做生意罢了,没有人怀疑他们有什么别的意图。 但实际上,官府也被黑旗商团串通,不得不给黄府颁下征收令和许可提价的公告。 为了瞒住上级,他们也是阳奉阴违,甚至做假账。 整个青山镇一时间就这样陷入了近乎绝望的处境中。 表面上,大人们只看到青山镇显示出一个经济恢复困难的局面,实际上青山镇已经成为黑旗商团字面意思上的殖民地。 可笑的是,随着时间一长,镇民们发现只有被征收的地方的人生活状况不好,镇中心的人开始幸灾乐祸,镇边缘的人即使良心,但也不敢对抗黄府和官府的赦令。 青山镇就这样维持着病态的平衡,被征地的流民去向别的镇子,而别的镇子每隔几个也是几乎相似的情况,只有少数镇子和本身处于商业重镇的地区没有被黑旗商团影响——他们也不敢大搞动作惊动上头。 勉强能交上每月的上缴费用,但黄不盟的恶名在镇民的悄悄话中传递。 他无比痛苦,又无可奈何。 本来都抛弃了商人的恶,却又被迫拾起了商人的本性。 每个夜晚他都会掉头发,怀疑白天那个冷血无情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自己。 可他只能这样,即使让镇民们永远痛恨自己,也不能让黑旗商团派下新的代理人。 或许,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如果自己不建立那个集市吸引了黑旗的注意力,让黑旗商团认为这是一个新的“田地”,而是老老实实地赚自己的钱,搞自己的贸易,就不会出现这一切。 不想当唯利是图的商人,也有罪吗? 更令人头疼的是,近几年,黑旗商团似乎要搞些大动作,增加了每月上缴的金额,黄不盟只能继续向外扩张征收贫民的住所,扩大田产和集市的规模,想办法获得更多的租金。 但此地的青云山上,有一座青云道观。 常年来,黄不盟一直都要提防着青云道观的应届弟子找自己的麻烦。 一届一届,一届又一届。 最近的一次,洛青帝大闹黄府。 在蝗灾泛滥的饥荒年,强行打开了黄府的粮仓接济灾民。 再到今日蓝曦等人对抗强征。 在强行扩张的时机,阻止了实力强大的强征队伍的行进。 而官府为了应付上头,又为了交代黑旗,也只能镌刻特质的令牌两头交差,同时强颜欢笑地为青云门的正义之举表彰配合。 谁会知道只有黄不盟始终是孤军奋战呢? 这次无因为蓝曦的原因亲自下山出面,加上圣上近日察觉各地混乱之事有所蹊跷,便派出吏部密探联系各处重要宗门,参与调查各地的事宜,除掉贪污腐败的老虎。 在大势之下,黄不盟似乎只是一个十恶不赦,吸血百姓的商人。 即使面对牢狱之灾,也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 多年前,黑旗商团走过了许多城镇,留下了他们的“种子”,之后便隐匿于不知名之处,默默接收着各地送来的供奉。 可正是几年前的加征供奉,让神州的统治者发现了各地的异象。 是疏忽吗?还是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