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想象在这种狭长地带研究医术的人会是什么样子,黄色铁门被经过的众人弄得哗啦作响,走廊的空气污浊不堪。 低下头便看到地面上有老鼠粪便、焦油的混合物,要是有人想要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金郎,都要小心会不会把附近的书架碰倒。 克雷克老医师并不在意在这种环境下办公,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指瞄准着画幅上面的每一位伟大先贤:“我们学习医术的,无不都以拯救世人作为内心的愿望。但是我们知道所有的文化、技术的发展都是有一定的步骤的,为此我们需要万分感谢那些在前期工作的付出努力的哲人们。” “正是他们一代又一代不断努力的辛苦探索,我们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沙发上面,随意享受他们的成果,维持我们自己健康的体魄。” 克雷克示意伊凡坐下来,伊凡却一动不动,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屁股放到那块烟灰色的低劣皮革上。 哪怕是不贴身接触,他也能看出来那块网布兜起来的填充物,是秸秆纤维和下等硬棉的联合体。 要真让人坐上去,那些无力打磨的尖锐的木刺把皮肤磨破也就算了,潮湿的圆弧座脚因为天然缺陷晃个不停,暗藏其中的虱子、跳sao热衷于此,并且随时可能发动侵袭。 于是他小心地越过前方这块浆着鲜艳,饰有圆形花纹的人工造物,从一块干燥的落脚点蹦跳到另外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不得不说,在如此肮脏小巧的环境中,师徒四个人连番恳求下,礼貌地闪避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伊凡表面上装作对墙壁上绘画很感兴趣:“这几位先贤看起来充满智慧,模样也是极为的相近,克雷克老师,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在听到这番中规中矩“恭顺”提问后,克雷克老医师先是一愣,然后陷入极端狂喜。 老师。 是啊...如今的自己也是一名贵族的老师了,就和罗马皇帝所敬重的那些医者差不多。 克雷克老医师非常得意,他杂乱的眉毛高高扬起,眼角的最边缘绽放出一朵灿烂的菊花,宽厚的嘴唇从内部向着外部翻卷。 他的硬胸衬卡在了领口处,下巴往上便是一股足以大放光彩的笑意,鼻子上巨大的rou痣此刻像是趴在香肠上大块剁的苍蝇。 “克雷克老师?” “嗯....啊。” 老人家立刻回到现实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在自己的新弟子面前保持威严,于是慌忙谦逊地垂下眼睑,用循循善诱口气说道:“最中间的这名伟大的名人是我们所有医者的导师——希波克拉底,他一位善良慈悲的罗马人,同时也是具备超凡智慧的哲学家。” “他发现了人体是由血液、粘液、黄胆、黑胆这四种体液,从此疾病的由来不再是恶魔的诅咒、亦或者来自于神明的惩罚。” “四种体液在人体内的比例不同,形成了人体对抗外界环境的桥梁,而一旦这种桥梁的平衡发生了变化,则人类的身体就会各式各样的疾病。” 他抿了一下嘴巴:“粘液来源于大脑,这里智慧诞生的地方,包容一切、创造一切,所以是水性的物质;而黄胆汁来源于肝脏,这里连接生命气息,是具有气性的物质。” “黑胆汁来源人类的胃部,人类用这个部位消化食物,为生命的成长提供必要的基础,是具有土性的物质;血液是我们必要的生命支柱,却容易出现陈旧、废物。你可以将它理解成铁匠的熔炉,虽然能够熔炼金属、铸造刀剑,却常常会有残渣沉淀,所以心脏是绝对火热、干燥的器官。由此可以得出,血液是火性的。” 狭窄的空间里面,三个徒弟听得如痴如醉,眼睛中不敢有除了自己老师之外的物件。 大徒弟的脖子很长,属于伸出头颅可以够到最顶上的书本的类型。 当他听到这为难得一见的珍贵知识,仿佛成为了一头由朴实勤劳喂养的肥猪,争先恐后拥挤在前面,就连伊凡都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后背传递而来。 二徒弟的身材并不高大,容貌也和好看相去甚远。可是他留着一把波斯式的弯曲胡子,滞留在半空中像是某种弹跳的巨大鱼钩。 他牙齿的缺口甚多,难以合拢在一块,若是准备强行闭上嘴巴,那嘴巴就会嘟成一个圆球,就像是运气不好、主动上钩的鳗鱼。 由于身材矮小的关系,二徒弟可以站在大徒弟的腋下,面露微笑地仰起头、仔细倾听老师的每一句,时不时点点头,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青黄色的长脸被青蓝色的新布包围着,一点也看不出有何分别。 三徒弟并不介意自己已经贴到了最阴暗的角落,可因为个子不高也不低的关系,他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如同一个圣迹节来晚了观众,踮起脚焦躁地观看。 当然,这些人的表情和伊凡没什么关系,即便这些大大小小的眼睛正充斥对前排雅座的渴望。 伊凡笔直伫立,脸上毫不在乎。 此时的他不但没有丝毫初窥真理的幸福感,反而随着克雷克老医师说得越多,疑惑、惊讶的情绪便积累得越多。 直到这股情感充斥了伊凡的内心,和后世的生活观念一同交战起来,他便再也维持不了贵族公子风度,脸部的肌rou时不时得抽动。 看得出来,克雷克老医师真的很兴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伊凡不好看的脸色,反而好为人师地将那些收集而来的古籍、手绘本一个接一个地展示。 这对三个徒弟来说却是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那些无数词求而不得的问题的答案就这样像是不要钱一般摆放在众人的面前。 三个徒弟尽可能将视线覆盖在手绘本上,那些表现手法极为抽象的线条和肢体,完全扭曲了一个人可以存在的基本要素。 在银色的金属道具和草药熬制的特质小瓮之间,异常显眼的泛黄纸张承载了历史的谬误,带着克雷克老医师富有想象的注释和推断,一点不剩地钻入他们的脑海之中。 按照“希波克拉底”的说法,他们粘液(来自大脑)应该沸腾了。 万物均由四种本原——水、火、土、气——构成。这四种元素每一种都是永恒不变的有定形的“一”,不能相互转化;但它们的结合和分离则产生变化和“多”,按照不同的比例构成世间万物。” 人和外部事物有着同样的本原,当构成人的根和构成事物的同类的根相触时,人体感官就会产生感觉。当人体内部或者外界出现不好的本原组成的时候,不舒服的感觉便由此而来。所以我们会在火焰中感觉到疼痛,在雪地里察觉寒冷,在深水中难惹窒息,在地下里面恼恨潮湿。 “希波克拉底阁下通过解剖、观察的方式,发现了人体内部是有液体的,也正是我之前谈及到了四种体液,当然这是更为复杂的组合方式。” “通过大胆实验,我们的先人很快发现疾病不是一个局部现象,而是整个机体中血液、黏液、黑胆汁、黄胆汁四种体液平衡的紊乱,有些体液多了、有些体液少了,就会影响到身体的健康,所以我们医生会通过放血、催泻及调节饮食等方法可以帮助人体自然痊愈。”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克雷克老医师脸上很是高兴。 “放血疗法几乎可以适用于任何一种疾病,包括出血和虚弱,同时还是治疗痛风、关节炎、眩晕、癫痫、抑郁、眼病等大病的优选疗法。” “我有多种手法可以实现放血,这是专用放血的柳叶小刀、划痕器皿,可以轻而易举的切开患者的静脉,将他的血液充沛、快速地流淌到铜制器皿之中。” 他拿起来一个刀片和铁盒组合在一起的凶悍之物,大大小小的密集的利齿如同齿轮一样排列。 光看这些锋利的刀口,伊凡觉得只有疯子才会无视其中的风险,任由其随意施手。 他真心觉得,这年头讳疾忌医根本不算一个贬义词,反而是保留自身性命的最好方式。 “不过这种方式太粗暴了...还有....蚂蝗——这种放学方式的好处是不容易有疤痕,还可以给伤口消炎。” “我和一些其他同行都觉得这种方式太慢了,幸好有一位名叫拜伦聪明人知晓了医生的困境,便主动发明了用一种黄铜长管。这是可以快速抽血的工具,只需要短短半刻钟时间,就能从患者的身体中抽出5品脱的血液来。” “不过那家伙的脑子虽然聪明,本人却不大乐意抽血,因为不积极配合治疗的关系,明明才抽了不到10品脱的血,他得的肠道疾病就进一步加重,很早就死掉了。” 看着自己名义的老师脸上惋惜的模样,伊凡心中有万分话语却说不出口。 此刻他居然有一丝后悔的心情,早知道这就是三大医馆的实力,还不如听从自己父亲的劝诫专心去经商去了。 要知道,伊凡可还是找了许多人验证后,专门挑选地本地医术最强的医馆了。 如今... 放血治病!? 即便自己没什么医学常识,都知道血液和心脏是人体循环的基础。 一个人没有血液,就无法给其他组织供给养分,更何谈调动全身的能量来支持免疫系统,对抗细菌、病毒。 伊凡无不恶意地猜测,那个叫做拜伦的聪明人会不是本来没有什么大病,硬生生就被这些中世纪庸医给抽血死了。 而且就这样对比看看,大概可以知道另外两个医馆“拉斯普廷医学馆”,“天宫互决神秘所”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 可能是察觉到伊凡的将信将疑,克雷克老医师板其脸来:“这两天你先呆在这里安心学习理论知识,等到了周日的时候,你的师兄自然会带你去亲自实践一番,到时候你就知道放血疗法是多么出色的治病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