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学习医学,想都别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不容易从外地回到家中,道林爵士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一番,只是刚刚将袍子解开递给仆人,就听到了这个让他大为光火的消息。 他一向用来示众的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模样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张红了脸,喷吐唾沫的矮胖子。 伊凡擦了擦脸,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生活。 就算知道面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曾经记忆里最深刻的样子,他也依然能够毫无保留地作出亲近的姿态,并且在伸手讨要金钱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句:“父亲。” “噢,我明白了。” 道林爵士忽然恍然大悟,他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腆着一个气球样的大肚子,顶着一副夹在两搓灰白长髯中间赭色的脸。 得客观的评价一句,道林爵士的模样虽然谈不上多难看,但也肯定不是有多么好看,伊凡俊美的身体大多遗传自他的母亲。 和丈夫相比较,现任的道林夫人就显得很娇小。 在她花蕾般面容上,多是富裕生活陪伴下的骄傲和放纵,下巴涂抹的含铅粉末还不太均匀,倘若仔细观察,便可以看到和纯白并不相称的色块。 浓密的睫毛只有在看向伊凡时候才是下垂、颤抖的,鲜红的嘴唇上时不时展现出一种不屑的口吻。 看来这位道林夫人并不太看得起伊凡之前的放纵生活,虽然她本人并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是道林夫人却认为自己是女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有资格站在在男人的后面,无节制购买奢侈品、享受众人的追捧的权力。 而伊凡只是一个男人,即便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成绩也就是能够在布洛涅森林公馆讨好几个没有什么品味的女人。 她抿了抿嘴唇:“伊凡,我觉得你必须要听从你父亲的劝告。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成熟男子必须执行的使命,我虽然不是你的生母,但是也算和你一同生活了4年,对于你无赖鼎性、贪玩好动的态度非常了解。” “我认为你应该尽早安分下来,不要整体天和福克斯无所事事了。多学学你的父亲,看看我们家族的生意是如何进行的,再不济就去和戈黛娃小姐亲近亲近,我和你的父亲一直属意这个年轻懂事的小姐进入道林家里。” “你不是也看过了她的模样了,温和宛然的脸蛋、金色波浪长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莫非已经有不知羞耻的女子在外面勾引你的灵魂吗?” 听了这番颐指气使的话语,按照伊凡原来的脾气少不了要大发雷霆,甚至扔掉大厅桌上的瓷器,踢翻椅子跳到楼梯上方,喝骂面前的女人不知羞耻。 明明只比自己大两岁,就敢在家里面装出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还记她刚刚来到自己的家里的时候,便惊诧于伊凡的容貌,曾经在晚上心生垂涎地递出手绢,现在认识了夏绿蒂却是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伊凡并没有大吵大闹,相反他此刻的一切行为都具有标准的贵族派头。 这位年轻人身体站得挺拔,并未将手从衣服中拿出,只是整理了一番袖口便走到跟前,用自己冷漠地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他面孔上线条太过冷硬,漆黑的眸子闪烁迷人的光芒,如刀削般五官和背后的圣母画慈爱的面容形成强烈对比。 道林夫人心生畏惧,暂时向后退了几步,便听到他说了一句。 “乡下女人。” “你...你....”这句话让道林夫人抓狂不已,她的双颊上覆盖起一阵发烧般的红潮。 强烈的情绪刺激让这个痴迷的上流交际的女人开始语无伦次,佩戴白色丝巾的手腕不断抓着,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与此相比,道林爵士却是冷静下来。相比较气愤的夫人,他心中居然多了一丝欣慰。 就像是任何一个父亲在看到自己孩子的进步时一样,道林爵士发现伊凡和之前比较居然成熟许多,不再是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只会用怒火和噪音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道林夫人感觉到无比羞耻,她之不光气恼于被自认为下流的伊凡当场反驳,还焦虑于那份曾经在乡下长大的记忆,这是多么尊贵的血统都无法遮掩的可悲历史。 她头脑不断转动,想要寻找到可以正面回应对方的理由,却不免在喉咙里面分泌太多的唾沫,以至于在应该张开的嘴巴的时候,只能低下头发出不雅的咳嗽声。这使得她不得不暂时在论战中退让,以安抚快速起伏的胸口。 好容易恢复了些气力,道林夫人却被伊凡讶异的目光刺伤了。 他那疑惑不加掩饰的目光,完全可以读作对自己所阐述的高贵血脉的深切质疑。 沉浮在对方黑色眼眸下面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就连周围仆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了,道林夫人好像听到自己掏钱购买的诗人雕塑也在开口嘲弄,看来巴比伦的萨凯亚和希腊人的酒神宴乐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够了。” 她尖叫一声,完全丢失了体面。 自顾自地瞪了伊凡一眼,然后跺了跺脚,便准备离开这里。 在经过大厅门口的时候,伺候的男仆还想露出讨好的笑容,却被怒火中烧的道林夫人打了一个耳光,这响亮的耳光打得他猝不及防,晕头转向地仿佛失去了自己的轮廓,停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而此时的道林夫人向后踢了一脚裙摆,提着裙子下摆的位置,在几位仆人的跟随下,重新回到之前优雅大方的姿态,平稳地垫着脚走了。 伊凡和自己父亲两两相望,此刻大厅里面开始点起了烛火,在昂贵金属点缀的烛台下面,一副年轻和一副衰老的面孔居然出现了极其微弱的相同,他居然头一次能够理解父亲的无奈。 “为了家族的生意,有必要去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吗?” 道林爵士摸了一下胡须,摊开手说道:“你需要知道我并不吃亏的,虽然你的继母并非出生于一个贵族的家庭,但是家族先辈也曾出现过在普鲁士有担任要职的士官。同时特贝尔吉家族在弗洛伦颇有势力,同时经营了好几家农场,能够生产优质的小麦和苹果酒,这对我们在卢兹匹特堡的生意是有好处的。” “你知道我在爱斯巴尼亚海有船队,但是这毕竟是个风险巨大的投资,稍不注意就会成为海关扣留的战时物资,要不是过去这些年道林家族一直在西南部打点,恐怕我们还不能如此安心自在地生活。” “所以答应我,孩子,别去想东想西了。你应当继承和发扬道林家族的荣耀,跟着我学习怎么处理商业上的难题,再不济也应当熟悉船队运作的步骤,和我们名义下的船长相互认识,这至少可以帮你维持今后的奢侈生活。” 道林爵士的态度恳切,言辞真诚,带有老年人常有的殷切希望。 即便是稚气未褪的前身都不一样能够拒绝的了。 可是伊凡本人的目的非常明确,他用坚定回怼着对方,即便是那双慈眉善目的眼睛中饱含多少的期盼与恳求,也不曾改变他的想法,直到双方的温情逐渐下降,秋季的凉风提前到来,使得周围环境一下子变得冷淡下来。 庄园外一只猫头鹰喀喇地叫着,呼唤今天的爱人,田鼠在地里忙活,转动狡猾的眼珠,一溜烟消失在洞xue边缘,雌貛和瓢虫都像是腼腆的女孩子一样,她们成双结对,更喜欢在黑暗的角落里享受。 伊凡挺起胸膛,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从商或许是一件有利于家族事业发展的失去,但是和我个人喜好却没什么太大的联系。你知道从前的时候,我沉迷于名贵的酒水和身材娇小的女人,但是现在我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比起金钱来说,这个世界还有更有价值的东西等待挖掘。” “如果放弃可能存在的远见,特意隐藏自己的器量,只为了安心富贵存活下去,那么即便是此刻拥有全世界所有的宝贝,我也不会开心(假的)。上帝赐予每个人才能各不相同,医学对你来说,可能是不值一提的无聊职业,但是对我却是最为不凡的起点。” 道林爵士听懂了他的坚定,仍然在做最后的努力。 “要是这样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就搬出庄园去,这辈子别想从我这里弄到一分钱。” 伊凡微笑着,舔了舔嘴唇:“这正是我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