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百骑兵,能有多大动静? 登上城头之前,罗泽文颇有些犹疑,可是当他身临城头,手持鼓槌,悍然击鼓之时,百骑突出,竟有种撼天动地的架势。 战马欢腾,骑士怒吼,高举的兵器,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城池之下,敌军营寨之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群骑兵的身上,他们当之无愧,成为最耀眼的焦点。 罗泽文只觉得自己的心不由自主被抓走了。 咽了口唾沫,他的双手情不自禁跟着马蹄的节奏,挥动鼓槌,发出深沉激昂的鼓声,配合着将士的威风。 冲锋之际的靳钟,明显感觉到了鼓声的变化,他意味深长看了眼城头,心花怒放,随后目光转移到面前简陋的营寨,露出不屑冷笑。 世人都说曹cao善战,自成善攻。 双方合兵以来,几乎所有的大胜仗,都是罗汝才打出来的。从当年被官兵追着打,到追着官兵打,义军在短短的几年里,脱胎换骨。 尤其是曹营的这帮家伙,更是磨砺出锋利的爪牙,野兽一般的本能。 靳钟一马当先,跃过零星的鹿角,直接撞入叛军营地。 这帮人比起早期的义军强不了太多,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营寨周围没有挖掘深深的壕沟,也没有安排足够密集的鹿角。 就连营寨都因为缺少木材,粗制滥造,不堪一击。 也难怪靳钟信心十足,他们就是从这个时期过来的,现在反过头来收拾昔日的自己,那还不是跟虐菜一样。 “杀进去了,杀进去了!” 一直提心吊胆,在城头观战的黄秀,突然发出惊喜交加的声音。 果不其然,靳钟已经凿开了营垒,叛军开始四散奔逃。 “杀,杀啊!” 黄秀振臂高呼,恨不得亲自下场,跟着将士一起冲上去。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啊!” 他不由得扬天长叹,金戈铁马,冲阵杀敌,这才是男儿的浪漫所在,不管如何重文抑武,当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都不免血脉喷张,激动难平。 这还只是上百骑兵而已,如果是一千人,一万人? 那又是何等光景? 生逢乱世,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而最大的权,就是兵权! 罗泽文心神激荡,他没有像黄秀那样顿足捶胸,但也是把鼓敲得震天响,竭尽全力,鼓舞士气。 那些刚刚招募起来的勇士竟然也备受鼓舞,随着靳钟的队伍,冲入了营寨。 这六百人在一天之前,或许还不如城外的乱贼,只是一群羊,而此刻他们在猛虎的率领之下,竟然也超常发挥,拿出了狮虎的气势。冲入乱军,肆意砍杀,疯狂追击…… 惶恐迅速蔓延,大批乱军丢下兵器,亡命狂奔。来不及逃跑的,就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哀求活命。 看到了这里,罗泽文终于停下了手里的鼓槌…… 赢了,再也没有悬念了。 双臂上的肌rou微微颤抖,额头浸出热汗,激荡的心神,难以平复。 只是观战就如此热血激昂,如果能亲自统御大军,又该是何等光景? 罗泽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这就是靳钟的目的。 既然罗爷死了,那就重新培养个罗爷出来,继续跟姓李的争天下! 罗泽文不由得咧嘴轻笑,靳钟这一招不能说没用,但是当下,如何逃命依旧是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 不能活下来,什么都是做梦而已。 罗泽文坐在城头思量着,各种消息不断传来,可谓是捷报频传,好消息不断……靳钟他们竟然缴获了两百多匹战马,一千石粮食,一万五千两银子,其余铠甲、兵器、帐篷,更是不计其数。 黄秀乐颠颠带着人去清点战利品,靳钟却趁机来见罗泽文,他万分感慨。 “小罗爷,咱们俘虏了快两千人,加上原来城里招募的勇士,差不多有三千人!这要是放在以往,就可以举兵起事了。闯瞎子最狼狈的时候,身边只有十八骑而已!”靳钟充满了兴奋说道。 罗泽文却没有那么热烈,他直指关键,“靳叔辛苦了,你也说是以往,为什么不是现在?” 靳钟顿时语塞! 这还用说了,李自成坐拥百万之众,安陆离着襄阳几百里而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区区几千人,还想作乱? 哪怕活得不耐烦了,也不至于找这么痛苦的死法吧? 而且伴随着这一场的胜利,城外危机解除,他们必须赶快逃跑,万一李自成追兵到了,他这个小李将军就骗不下去了。 “唉!到底还是替闯瞎子打仗!”靳钟气哼哼抱怨,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罗泽文嘴角带笑,“靳叔,也未必就是这样。” 靳钟不解,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就在此刻,李四叔匆匆赶过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不少刚刚写好的告示,到了罗泽文面前。 “娃啊,这是我让衙门书吏抄写的,你看看怎么样?” 罗泽文接过来,简单看了看,就露出满意的笑容。 “四叔,辛苦你了。现在就把这些告示交给募集的士兵,让他们携带着,前往临近所有州府县城,都给我张贴出去!告诉所有百姓,闯王知道过去均田免赋的缺陷,要颁布新法,请大家伙务必相信闯王,他的心是和老百姓站在一起的。” 靳钟大诧,不由得惊呼,“怎么还帮着闯瞎子做事?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李四叔却是摇头笑道:“靳将军,如果闯王真能这么干,岂不是早就下令了?” 靳钟傻傻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自成在欺骗百姓!”李四叔呵呵道:“我们要让他的虚伪人尽皆知。” 罗泽文脸上含笑,他一开始就被李自成追杀,提心吊胆,时刻小命不保……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一方手握百万大军,煊赫无比,一方只是个失去一切的可怜娃子。 就算罗泽文穷尽一切,都不能伤到李自成的一根毫毛。 他只能像是一只可怜的小老鼠,不停逃跑,躲藏,时刻提防,生怕丢了性命。 不过当罗泽文从黄秀的嘴里,知道李自成所谓均田免赋有许多弊病,下面百姓依旧怨声载道,地方豪强势力不甘心臣服…… 罗泽文突然意识到,他这个小卒子也可以给李自成来一点罗氏震撼!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足够让他暂时念头通达了。 “你们大家伙听着,均田免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些都是闯王承诺给大家的,没有半点掺假。只是一些官吏大户勾结,把闯王的美意曲解了。你们现在就带着告示,前去各个州县,再次明确,不光不纳粮,还要免除所有债务,不许高利盘剥,不许胡乱摊派。” “如果遇到了违背命令的官吏,地方百姓可以把他们抓起来,扭送襄阳,交给闯王惩办!”罗泽文高高举起手里的告示,“到时候,这份告示就是百姓们的通行文书,谁敢阻拦,以死罪论处!” “大家伙少不得辛苦一下,一定要昼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各地。不然还会有刘洪起一般的东西,趁机作乱,为祸百姓。” 罗泽文一扭头,“把银子抬来。” 有士兵抬来一箱子白银,罗泽文朗声道:“每个护送告示的信使,赏银一百两,返回之后,还有一百两!总之,无数遭到压榨盘剥的百姓都等着你们呢,大家伙辛苦一点!拜托了!” 说着,罗泽文深深一躬。 什么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这是做好事,还能领赏银,谁不心动! “小李将军放心,小的们不睡觉也要把消息送出去!” 罗泽文点头,拿着告示,分派众人,“你们去汝宁府。” “你们去黄州府。” “这是去南阳府的。” “还有,你们去承天府。” …… 罗泽文毫不吝啬赏赐,领了银子的信使,怀揣着告示,骑上马匹,疯狂挥鞭,朝着各个州府县城而去。 就连罗泽文都预想不到,他这一手给李自成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正在他派遣信使的时候,黄秀突然匆匆跑来。 “小李将军,有一位叫张斗的将军,带着几十骑过来,看起来很狼狈,据说是追踪小罗爷,路上遇到了意外,要进城休息。” 罗泽文一怔,嘴角情不自禁上翘……张斗啊,我怀里还有他的信呢! “好,我一定在县衙好好招待他。” 罗泽文说完,迈步就走,随后就在李四叔耳边吩咐了两句,四叔同样是大喜过望,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