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蒋姑娘今日辛苦,回去歇息吧。我尚有公务需要处理,便不送了。”武云起突然站起身来,打破了沉默。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样子,冷静淡定,无懈可击。走到桌案旁边,低头翻阅着摊开的书卷。
蒋凝秋望着他挺拔却孤寂的背影,无言起身。行至门前,却又停步,转过身来。
“武公子。”她轻声说,“家父家母倘若泉下有知,看到我如今的状况,定会十分欣慰。我想令尊令堂,亦是如此。”
她不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人,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这么一句半吊子的排解之词。武云起推人及己,她便礼尚往来,推己及人。
青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但手指间的动作,却突然滞了一滞。
房门在身后轻声关上。武云起垂下眼,看着倒放在面前的县志。
在韦珏之外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情绪,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不带有任何目的地主动询问起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前所未有。或许是因为今天实在是个特殊的日子,又或许两人的境遇在某些方面有着微妙的相似,以至于他做下了对于自己来说堪称冲动的决定,问出引起后续这一系列对话的那个问题。
最后得到了一个笨拙的安慰。又或许也算不上安慰,母亲念着他的生辰八字,不甘地闭上了双眼,父亲对他素来严苛从不亲厚,临终前更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死死盯着他,用冰冷的声音说,你果然是个煞星。
他原本就信奉人死万事皆空,更不认为那两人会因为他而产生任何高兴的心情。
不过……
指尖在“秋”字上轻拂而过,武云起闭上双眼。再睁开,已是无波无澜,自瞳仁深处却透出坚决的光彩。
以血沥江山,以身殉社稷。这是他的抱负,他的誓愿,以寒门之身入朝堂,登高位,为英主谋划天下,成就盛世。他所要做的,便是收起所有的脆弱和迷茫,沿着这条路,一步一步,心无旁骛地走下去。
今夜一过,他便依旧是那个心如磐石、坚不可摧的武云起。
两日后。
一架不起眼的马车从县衙后门驶出,向着城外飞奔而去。蒋义握着缰绳,神情机警地扫视四周,不时又向身后的车厢抛去不放心的一瞥。
车厢内,三男一女沉默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蒋凝秋敢打赌,这是她乘车出行这么多次之中,感觉最尴尬的一回。在庄楚的坚持下,画屏和青萝被留在了县衙,蒋义和谢添虽然随行却不能骑马,再加上当事人的武云起和他自己,就是此番出门的全部人员配置。
最熟悉的被打发出去当车夫了,剩下的一个半熟,一个不太熟,一个完全不熟,这是要闹哪样!难道要先打副扑克来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吗!蒋凝秋在心里默默咆哮着。
不过坐在这儿的似乎有一个人比她还不自在。这架马车是中等大小,对于蒋凝秋来说还算宽敞,但是对于体格比一般人要高大许多的庄楚却是有些小了。汉子瞪着眼睛,警惕的目光在其余三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着。
“庄壮士。”最终还是武云起打破了车厢内难堪的气氛。他今日换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衫,看腻了蓝衣服的蒋凝秋表示城里裁缝的手艺还不错,不枉自己花了这么一笔小钱,“在拜访令姐之前,我希望你能将尚且隐瞒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话一出口,蒋凝秋和谢添都是一愣。庄楚更是如临大敌,高声争辩道:“某家并无隐瞒武知县的事情!”
“我怀疑令姐受了奸人胁迫的理由,当日已向庄壮士言明。”武云起的声音并不大,却一字字尤其沉稳,显得说服力十足,“我亦问过令姐是否有证物要交予我,庄壮士也默认了。倘若这证物不是证物,而是诱引我上钩的毒饵,那么汪明城的冤屈,便又不知何日才能昭雪了。”
庄楚绷着脸,脸颊上的肌肉不断抽动着,似乎十分挣扎。武云起也不催促,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半晌,汉子终于垮下肩膀,将脸埋进手里。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发闷,“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对是错。”
“姐姐带在身边的,似乎并不是她和姐夫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写云起的心理+感情互动真的是要杀了我……
今晚尽量不再拖了,一定要按时完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