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郡主和世子妃在白塔寺遇袭的消息在当日便在京城中传扬开来,一众官员们暗自心惊,那些贼人也太过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伤的还是最尊贵的皇家贵胄!这个新年怕是不好过了去。【】 而后院儿里的官人太太们,则更多的是庆幸,她们原本正打算十五那日就去白塔寺上香,若非那郡主和世子妃提前一日去了那白塔寺,保不准儿被刺客刺杀的就该是她们这些人了!当然,这份庆幸只敢被深深的埋在心底,任谁都不敢露出分毫,当今怡亲王深受圣宠,永乐郡主更是深得太后欢喜,如今她遇刺,谁敢露出分毫喜色? 即便是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的寻常百姓,也从大街小巷里凭空多出来的一列列侍卫队中嗅出了一丝不对,愈发的谨小慎微起来,尽量地早早做完活计回到家里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莫名的祸事临头,在天子脚下谋生,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要有的。 天刚亮,各条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神色依旧匆匆,裹紧了衣衫缩着脑袋,遇到熟识的人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再不敢入往日那般嬉笑几句,就连那街上各种贩子的吆喝声也都少了许多。原本因着年关将近而充盈在整个京城的喜气,在一夜之间仿佛被什么生生冻结了一般,就连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府邸也纷纷将前几日挂上的红灯笼都给取了下来,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即便皇帝有心隐瞒,太后终于还是得知了这一消息,当即雷霆震怒,若非听闻斐凝玉以及世子妃母子都安然无恙,只怕那白塔寺都难保百年基业,饶是如此,太后也还是逼得皇帝不得不下了一道杀伐决断的圣旨,此次事件定要彻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皆不可放过。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下,直到圣旨下,百姓们才终于知道事情始末,心下震惊不已,居然有贼人在白塔寺里行刺郡主和世子妃! 城外白塔寺依然戒严,宰相方辰连同几位大人一直陪着怡亲王坐镇其中,大批兵马正以白塔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搜寻着落网之鱼,怡亲王更是将一众活口一一审讯,一个不漏。 “斐凝霜”依旧处于半晕半醒状态,嘴里时不时地“胡话”连篇,愣是将日夜守在她身边的寒兰和墨兰成功欺瞒过去了,甚至连世子也渐渐相信了她确实是在胡言乱语。这让“斐凝霜”安心不少,借着养伤的功夫,开始琢摩起未来的打算。只是,想到自个儿躺了这么些天,却从未见过那位所谓的好jiejie斐凝玉前来探望,心下不由冷哼,也愈发的坚定要替斐凝霜复仇的想法。 最恼怒的却是那侧王妃,在得知斐凝霜的性命无虞之后,她心里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便想要去探望,却被寒兰区区一个丫鬟拦在了门外,听着那丫鬟口口声声说着王爷的口令,侧王妃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转身就想要去找怡亲王,却在半道上生生顿下了脚步,只因为,她不敢,只要一想到此刻怡亲王的心情,她便没了去面对的勇气,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那俭朴的小院里。 斐凝玉这几日也安安分分地呆在王府,白日里陪着受了惊吓的世子妃,温颜软语,浅笑盈盈,安抚着世子妃不安的心绪。夜里则是在熟悉的熏香里安然入睡,仿佛忘了斐凝霜这个人。 怡亲王虽然不在府里,怡亲王府的护卫却是重重,莫说是刺客,便是连只苍蝇恐怕都已经飞不进去了。太后心里挂念着斐凝玉,却又不想贸然招她入宫,打扰她休养,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命人送来许多的赏赐。皇后紧随其后,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其他妃子们纷纷效仿,连带着宫外那些夫人们也都精心准备了礼物,一一送上。 一时间,怡亲王府门庭若市,却又都不得其门而入,只毕恭毕敬将礼物奉上。并非所有的礼物都会被收进王府,而能够摆到斐凝玉面前的,更是寥寥无几,几乎都是太后赏赐的那些。 世子妃看着丫鬟们捧上来的东西,笑道:“太后当真是心疼小妹。” 斐凝玉将一个精巧的荷包握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这是太后亲自在佛前求来的平安符,怕是连怡亲王都不曾有的,听到世子妃的话,她点点头:“太后说我眉眼像极了她,所以自幼便对我极好,母妃刚去世的时候,我日夜哭闹不休,是太后将我接进宫中,日夜安抚,此次遇刺,倒是让她老人家担忧了。” 太后对永乐郡主的宠爱是众所周知,斐凝玉眉宇间确实也有几分太后昔日的风采,世子妃想了想,道:“小妹如今身子尚未痊愈,不便进宫,不如给太后写封书信,也好让她稍稍安心。” 斐凝玉面上一喜:“我倒是没想到还能如此,嫂子你且等等,我先去写了书信。” 世子妃笑着:“我来为你研磨。” “小妹岂敢!若是让大哥知晓,定要吃小妹的飞醋了。” 世子妃瞪了斐凝玉一眼,半嗔半怒道:“连嫂子都敢打趣!回头我告诉你大哥,让他教训你!” 斐凝玉忙笑着赔不是,却也没拦着,世子妃腹中的胎儿已经稳妥了,稍微走动一番并无大碍,研磨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此事传了出去,让人得知他们姑嫂如此和睦,想来也会更高看世子妃一些。世子妃的出身在京城这些夫人们看来,着实不算高,再加上模样性格又太过温婉,若非斐凝玉有意无意的抬举,只怕那些夫人们都不会太在意这个世子妃。 如此这般,看似平静地过了十来天,怡亲王确信已经将刺客全部缉拿,当即大手一挥,班师回京,整个白塔寺上下,均是松了口气。宰相方辰却是看了眼后山上那血气冲天的小院,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一旁的主持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待王爷回京,贫僧会为他们超度。” 方辰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低语了一句:“他们刺杀郡主和世子妃,是乱党。” “大人宅心仁厚,贫僧自会小心。” 方辰见方丈明了,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打算行刺,落得如此悲惨境地也是情理之中。即便不死在怡亲王手里,他们也活不了。白塔寺监管不力,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如今若是再让人知道他们为刺客超度,恐怕会惹祸上身,是以方辰忍不住想要提点那方丈一句。 …… 皇帝在听了怡亲王的回报之后,只点点头,并未多问,更没有提及那些刺客该如何处置,仿佛已经知晓了他们的下场,反而叮嘱了几句,只说年关将近,怡亲王府今日诸事不断,如今尘埃落定,怡亲王和世子也该好生休养一番,喜迎新年。 与此同时,斐凝玉也终于再度见到了斐凝霜。 比起之前在白塔寺仿佛随时会断了那一口气的模样,如今的斐凝霜倒是精神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脸颊愈发的尖瘦,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明亮了不少,看向斐凝玉的刹那,嘴角微微一勾,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和嘲讽,就是这么个张扬跋扈自私自利的人,居然还有人心甘情愿为了她送命,真是圣母得可以啊! 斐凝玉对上斐凝霜的眼,心下微微一震,心底那丝微微的暖意渐渐冷了下去:“身体可好些了?” 斐凝霜眉头一挑,笑道:“听闻jiejie曾彻夜守候凝霜床前,凝霜感怀不已。托jiejie洪福,凝霜这次是死不了了。” 斐凝玉唇角一勾,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如此便是最好不过。” 抬着斐凝霜的软轿继续前行,斐凝玉转身走向自己的玉環轩。 上一世,斐凝霜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在寒冬腊月故意跳下湖里,大病一场,斐凝玉为了她不惜与父兄相争,伤人伤己。这一世,斐凝霜的清白还没来得及证明,却又遭遇刺客事件,最终为斐凝玉挡下了一刀,九死一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斐凝玉的心里一片宁静:上一世,你害我一命;这一世,你还我一命。你我之间,终于谁都不欠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