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爪子有些细弱,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悲戚地低吠一声,垂着尾巴引我往卧房的床边走。
雪令把夜明珠扔进卧室,通亮的珠子悬浮在半空,霎时满屋柔光清明。
竹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清秀姑娘。
我扶着竹架坐在床沿,伸手去搭她的额头,掌间一片骇人的滚烫,指腹沾着她额间的汗滴,微风一吹,顿觉冰凉。
时下正处严冬,屋子里非常冷,她的身上盖了两床棉被,却仍在止不住地轻轻发颤。
“大概半个时辰以前,她还准备自己去做饭。”雪令站在床边,低低叹了一声:“灶房里的炉火还没有熄。”
夜色深重,冷风飒飒作响。
那条柴犬趴在我的脚边,吐着舌头不住地舔着爪子,直到血腥味越发浓重,我才低头注意到它的伤口。
雪令已经在乾坤袋里翻起了吃食,他寻到一包温热的肉饼,蹲身而下靠在那只狗旁边,将肉饼摆在它面前。
“吃吧,别舔爪子了。”雪令道。
那柴狗应该有多日没吃过饱饭,狼吞虎咽地咀嚼着肉饼,尾巴摇得十分欢实。
我给床上的姑娘喂了一瓶药,试着叫她的名字:“阮悠悠……阮姑娘?”
她没有什么反应。
雪令站起了身子,他拍一拍身上沾到的狗毛,清咳一声,接道:“平日里可能甚少有人叫她的全名,应该这么叫……”
他微提了嗓音,缓缓道:“悠悠?”
悠悠姑娘手指一动,随即开始剧烈地咳嗽。
我生怕她被自己呛住,立刻将她扶了起来。
她的手似是要刻进棉被里,紧紧握着被子角,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纤弱,像是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碰碎了。
窗扇破了一个洞,虽然用破布堵住,却仍有寒风不间断地灌进来。
雪令发现那个漏风洞以后,好心走过去开始修补。
约摸一刻钟以后,阮悠悠醒了过来。
她缓慢地靠在床架边,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静如池水,呼吸微微起伏,像是才从一场噩梦中恍然醒过来。
也许这本就是一场噩梦……
她的阳数已尽。
正在吃肉饼的柴狗将爪子搭上了床沿,热烈又欢欣地吠叫一声,阮悠悠摸索着搭上它的脑袋,轻声安抚道:“我没事,别怕……”
窗外风声渐止,暮色更浓。
她轻轻地、低低地,再次说了一声:“别怕。”
我不知道她是说给这只狗听,还是要说给自己听。
阮悠悠微抬起下巴,散乱的发丝搭在额间,犹然沾着汗水。
她问:“请问……你们是谁?”
我正在想要怎么详细地同她解释,就听见雪令轻声一笑道:“姑娘莫担心,坐在你旁边的是我的妹妹。我们二人夜晚赶路,不幸迷了方向,碰巧看见此处有炊烟,索性寻了过来。”
他抬步走近,“敲门许久,不见有人来应。进屋以后,才发现姑娘发了高烧。倘若叨扰到姑娘,还请原谅我们兄妹二人的莽撞。”
我点一下头,跟着应和道:“对不起,就这么直接闯进了你的家门。”
“二位言重了……”
阮悠悠姑娘双颊微红,她坐直了身子,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若非你们方才的照顾,我现在……”
她道:“可能已经上了黄泉路。”
这话听在我耳边,让我心里微一酸涩。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
而我们之所以会来这里……正是要帮她踏上黄泉路。
阮悠悠床前的被子垂落一角,刚好搭在地上,我弯腰去捡被子,瞧见了床底放着的竹简。
那竹简上刻着……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知处,无端把韶光负。
自一百年前起,凡界就有了宣纸,竹简着实很少见,尤其这竹简上的字还刻的这样深,并非用毛笔写成。
什么样的人才要用这样的竹简……
我呆了片刻,怔怔望向阮悠悠姑娘。
她的目光平静到不正常,像是在看我,又像是没有任何东西入眼。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玄元镜照不出她的生平,玄元镜复原了死魂生前所见,而这位悠悠姑娘根本没有任何生前所见——
她是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