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元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嫌恶,淡淡道:“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张启隆想了想,回头瞪了封颐一眼,便抱着元姨娘决然而去。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轰隆一声,一道惊雷闪过,映着门口李氏略显老态的脸,只见她两道目光犹如淬毒的利箭,充满了怨毒痛恨。
眼前的人曾经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千金,此刻发髻散乱,额头上鲜血直流,十分狼狈,可是身姿站得直直的,带着一股倔强的韧性和让人无法忽略的优雅贵气。
都这个时候,她还是这样淡然冷静,不失世家千金的尊贵。李氏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怨毒嫉妒。
“吴妈妈。”她低唤了一声,身后便有一个婆子端着东西走上前,放在封颐面前。
一尺白绫,一瓶毒药。
“上吊或者饮毒,你自己选择。”李氏的声音冰冷生硬,不带一丝感情。
封颐动也不动地瞪着地上的东西,静了许久,忽地发出一声惨然的笑声,声音越来越大,让人听了觉得毛骨悚然。
要不是她,父亲也不会全然相信张启隆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兄长和弟弟也不会死,封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她就是整个封家的罪人。张启隆说得对,亲人都不在了,她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少夫人,您别吓奴婢。”明儿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满是泪水,劝道,“少夫人,你还要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保重?”她目光温和地看着这些年对自己不离不弃的明儿,笑道:“傻瓜,我今天是非死不可的。”
明儿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哽咽了一声,话却说不出来。
“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处死我,夫人真是煞费苦心。”封颐的目光落在李氏头顶耀眼的金镶红宝石凤簪和几支金钗上面,嘲讽地说道,“我已经是罪臣之女,张家是不会容我活下去的。可是若直接逼死我,恐怕外人会说张家薄情,坏了张家仁德的名声,于是你便想方设法将元姨娘流产一事嫁祸于我。或者,正是你让元姨娘流产的。”
这点微末伎俩她不是看不透,她也不是不知道李氏一直不喜欢她,只是面子上假装慈祥亲近,她只是懒得计较而已。
李氏被她直接戳穿,脸色一沉,眼里的厌恶痛恨更浓了:“既然你心里明白,就该知道今天非死不可!你是打算自尽还是让别人送你一程呢?”
“有区别吗?无论我是怎么死的,最后传出去的都是我嫉妒妾室怀有身孕,暗中谋害张家子嗣,被人告发后自知无颜苟活,最终自尽而死。像这样善妒歹毒的女人,就算死了也得不到半点同情。”封颐俯身拿起瓷瓶,细细地端详着上面的花纹,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你一直对我恨之入骨。你虽身为婆婆,却因为家世不如我,这些年必须假装慈祥和气,在我面前殷勤奉承,心里肯定时刻盼着我能有今天。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冷厉起来:“凭你现在如何显贵,无论将来能有多大的尊荣,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感受,永远都摆脱不去心头自卑的阴影,更加改变不了你假惺惺的小人嘴脸。我封颐就是死了也是你们张家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你们曾经多么卑微低贱,可笑滑稽!你们以为攀上了三皇子就能升官发财?可笑!在三皇子眼里,张家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有一个张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无数跟你们一样的‘张家’。你们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脚下的尸骨!封家的昨日是张家的今日,可是封家的今日便是你们的明日!”
最后的话语字字清晰,犹如一句铿锵有力的诅咒。
李氏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却见封颐忽然惨然一笑,冰冷决然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带着不屑和讽刺。
她闭上眼睛,在明儿惊惧的尖叫声中,毫不犹豫地朝着墙上撞了过去。
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
泪水便在瞬间夺眶而出,二十四年来的记忆在临死的这一刻一幕幕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看见自己站在梅树下,鹅黄衣裙,娇气天真,对着从廊庑下走过的一抹清癯身影脆声喊道:“上次明明听你说你喜欢梅花,我特意种了一院子红梅,你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她恍惚地睁开眼,视线是一片鲜艳的红。耳边,似乎听见了护花铃的声音,在沙沙的雨中叮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