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胡栋梁非常冷静。胡栋梁说,马老师,我欠你十五块钱,现在还给你一百,利息都加倍给你。钱你拿着,以后只说教书上课,不说欠钱不还,行吗?马大志彻底傻了,面子上过不去,将胡栋梁的军。马大志说,我不教六年级了,我教副科,我也去消极怠工,看你胡栋梁你个大脑袋咋办。哪里想到,胡栋梁马上站起来说,好,接受你辞去六年级班主任的要求。胡栋梁看着全办公室的老师,问,有谁愿意主动教六年级的?胡栋梁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举起了很多自告奋勇的手。马大志看看,只有水莲假装找东西,钻桌子底下去了。
马大志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马大志教副科。开始教唱歌,一首国歌反复地唱,胡栋梁有一天带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进来说,学校新来的音乐老师。跟马老师一起教音乐。马大志很快就被孤立了。他教的音乐课没孩子爱上,相反那个女孩子是个时髦的丫头。唱的都是流行歌曲,马大志仔细听了,有什么“故乡啊故乡,我要用真情和汗水,把你建得山也美啊水也美啊,山也美啊水也美啊”,学校的孩子们都学会了,美个屁吧,马大志不爱听。也唱“信天游带走我的情”“我家住在黄土高坡”乱七八糟的萎靡之音,声音拖得老长老长,哑了嗓门嚎叫。马大志看不过,说不跟她一起教了,吵得我脑瓜仁子疼。
新来的音乐老师叫吴丹丹,热情奔放充满活力。也不是外人,是开商店的吴旺达的五丫头,新从幼师毕业的,在学校就擅长音乐。不但教唱,还往黑板上写简谱,1不念1,念“刀”。挤走马大志自然很轻松平常。马大志到商店买汽水,吴旺达就很得意,问,马老师,没上课啊?马大志斜一眼吴旺达,说,三叔啊,你生的好姑娘,跑这来抢我饭碗来了。吴旺达给马大志拿汽水,“砰”地一声启开。说,马老师,你这几年老得可快了,都有不少白头发了,扎眼一看,你比高玉大还老呢。叫年轻人们干吧。马大志愣一下,问,你听啥消息了?吴旺达说,五丫头说的,以后不叫你教课了。
马大志知道自己的体育课也甭想教了,新来的小伙子二十多。那个胡栋梁大脑袋校长,啥课都要竞聘上岗。跑不过那个小子,打篮球也不行,那小伙子会蹦起来扒着篮筐把球砸进去。马大志做不到,拿椅子踩着也砸不进去。自己算是彻底没戏了,弄不过那年轻力壮的。马大志气坏了,总算争取了一科美术课。马大志跟胡栋梁生气,就骂胡闹。胡栋梁不生气,跟马大志说,马老师,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叫胡栋梁,以后别再叫我胡闹了。马大志就跑出去,站操场上,大了声音喊胡闹胡闹胡闹!一直把嗓子喊疼了,胡栋梁听着马大志喊,不为所动。马大志第一次发觉这个胡栋梁还真有城府了呢。知道自己是输给了学生,再不言语了,专心教画画。
马大志不再过问学校的事情,等着胡栋梁把事情弄糟。遗憾的是胡栋梁做得不错。
马大志教美术很多年了,其实只会画两样东西。一样是手帕,一样是茶缸。被马大志教过的学生几乎人人都会画这两样东西。马大志后来又派生出两种画来,一是在手帕上画上一只茶缸,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是在茶缸上画一条手帕,写着抓革命促生产。这天,马大志正专心致志教孩子们往茶缸上画手帕呢,听到了电锯的声响。马大志开始没注意,后来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晚了。
马大志跑出教室,看那株白杨树的“旗杆”。胡栋梁带领人拉断了“旗杆”,那根“旗杆”,就在马大志的惊愕里轰然倒地了。确切地说,那根“旗杆”,倒在了马大志的心上,把马大志的心砸得好疼。随着“轰隆隆”的声响,马大志似乎一下子就变得苍老了许多。马大志扶着教室的门框,瞅着胡栋梁,眼睛里就有了闪闪的泪花。
胡栋梁惊了一下,喊,马老师,你怎么了?
马大志眼前黑了一下,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