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志一直对胡栋梁爱搭不理的,安排胡栋梁住在学生住的那半间房子里。胡栋梁完全没有了当初叫胡闹时候的匪气,文质彬彬的跟认出他来的乡亲搭讪着。马大志看着,心里好笑。大声喊一句,胡闹,你给我过来。
胡栋梁听见了,愣了下,还是走过来。队长高玉大低声提醒马大志,人家是胡校长呢,你别老胡闹胡闹地叫。再说,打村中论辈,你得叫人家小爷爷呢。马大志不理那一套,说,少跟我来装蒜。胡闹就是胡闹。高玉大心里不高兴,说,你马老师就是心眼小呢。刚才去接新校长的时候,还欢天喜地的。咋见了胡闹变成胡栋梁了,变成胡校长了,就受不了啊。风水轮流转,后浪推前浪,过几天,我也正式退下来了,叫年轻人干。
胡栋梁走到马大志面前,纠正到,马老师,我现在叫胡栋梁了。马大志点头,说,好,胡栋梁,你是校长是吧,学校的事情我都跟你交代一下。胡栋梁掏出一个黄皮的日记本来,是武桂枝给买的那个。胡栋梁说,马老师,你说。马大志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胡栋梁的严肃样子,说,就是眼前的那点事。学校的房子该翻盖了,墙都裂纹了,上课都提心吊胆的。你既然来做领导了,就得想办法把房子盖了。胡栋梁愣了,瞅着马大志。马大志不理睬,继续“汇报”。有几个孩子家里拿不出学费书费,这事呢,你得跑跑腿,去总校找领导,叫上面给减免,生产队没有办事的人,我个人也搭不起钱和粮食了。高玉大听着硌耳朵,插话说,马老师,可不能叫胡校长这么上去汇报。生产队啥时候没办事的人了?马老师笑,有办事的人咋解决不了呢。高玉大说,你别往我身上扣屎盆子。胡校长,这事呢,你得缓缓再往上捅,我马上就不干了,我不干了你再捅。行不?
马大志接着开始给胡栋梁安排上课的事情。马大志阴着脸,看得胡栋梁的心发毛。马大志说,现在的情况是学校房子不够用,远近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招不下了。翻盖的房子必须做到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教室。(那个时候,学校的课程已经是六年制教育了。)
马大志说,课桌也不够,这事你找队长想办法叫他在退下来之前把树给放了。高玉大瞪眼,打断马大志说,胡校长,这事也得缓,等我退下来再解决。马大志坚持,别,队长一退,这事就算黄。新的生产队长肯定是他儿子高如意。高如意你又不是不认识,从小那捣蛋劲头仅次于你,现在仗着他爹的权势,在公社的砖厂当会计,欺男霸女的。马上就得到咱马耳朵沟来当生产队长。他要是当了生产队长,咱学校的事就不好办了。高玉大听不下去了,骂,马大志,你啥意思?你这就是搞外面那“四个人”的一套,叫你说说学校的情况,你这是啥话,带着刺,是欢迎胡校长还是批斗我这把老骨头?高如意也二十好几了,也该找个对象了,咋就成了欺男霸女了呢?
胡栋梁一直没敢搭腔,往本子上记的这些,都无法实现。马大志说,上面派来的领导,我得重视呢。是不是呢,胡闹?胡栋梁说,马老师,我现在叫胡栋梁。马大志拍一下桌子,说,你少给我来这套,想当这个学校的校长,就得办这些事。还有啊,学校现在两个老师,课程吃紧,德顺媳妇老师的嗓子都讲得有点沙哑了,忙不过来,你从这个山沟沟走出去的,当然知道办学的条件艰苦。这样,从明天开始,德顺媳妇老师呢,教一年级二年级,再招来一个民办老师教三年级四年级,我教五年级六年级。体育你教,画画我教,唱歌德顺媳妇老师教。
胡栋梁点头,往本子上记,抬头问,德顺媳妇老师叫啥名字?马大志回答,不知道,这些年就这么叫的。胡栋梁很认真,那可不行,咱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老师咋能没姓名呢。马大志斜一眼胡栋梁,说,德顺媳妇耳朵背,叫老师也听不着。胡栋梁不敢吱声了,说,总校说再招民办老师要扩大一下招收的范围呢。建议在全县招考。马大志摆摆手说,总校说叫咱们学校自己定,用不着上全县招。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就在马耳朵沟周围招,考试的卷子由上面出好,谁考上了谁来当。仗着县里有当干爹的就别来走后门,我马大志不吃这一套。
胡栋梁看高玉大,高玉大摇头,小声说,胡校长,上我家吃饭去,别听他放屁,吃枪药了。这些年就一个人,当皇上习惯了,连太监都容不得呢。
胡栋梁摇头苦笑。跟着高玉大回家。胡栋梁不愿意住在学校,一直往队长高玉大家跑。